吱哑……吱哑……十分轻微的脚步声,缓慢轻巧地踏着木制的楼梯。
这棟大宅的历史足有二十多年之久,红木制的楼梯虽还有足够的安全性,但其中几个阶一承受重量,会发出微弱的响声。
是谁会在半夜里走动?
是旭日那个丫头吗?可不可能饿了而溜到廚房?
冷汗仍是扑簌簌地流下,心中那股不可名状的不安如毒蛇般盘旋着。
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轻悄地推开房门。
从二楼往下望,没半个人影
他佇立在那儿好半晌,最后决定走上三楼。
“旭日?”他轻敲着房门。这丫头相当敏感,只要一点动静,足以使她惊醒过来。“旭日?”他的声音稍大了些。
他的心不安地鼓动着。
今天的野餐气氛还算融洽,她几乎是黏在他的身上,兴奋得结结巴巴的。
有可能会是累坏了吗?
“旭日!”下意识的举动让他使劲敲着房门。
“璋云?”汤定桀打开另一头的房门,穿着睡袍走出。“怎么啦?”
“该死!”费璋云扭动门把,猛力撞击门板。“旭日,说话啊!”
汤定桀一看不对劲,连忙清醒过来,朝楼下喊道:“老劉!老劉!把钥匙拿来!”赤着脚跟着费璋云一块撞门。
撞了三下,门就蹦裂开来。一股刺鼻的异味飘出——
“这是什么怪味道?”汤定桀一吸进鼻腔,头昏昏然的……他猛然一惊!“这味道有毒,璋云,小心……”没说完话,发现费璋云早奔步进去。
床上躺着瘦弱的韦旭日,显然昏厥多时。
“抱出去!快抱出去!”汤定桀冒险冲进去,把窗子全都打开。
费璋云立刻抱起韦旭日,脚步有些不稳,异样的味道几乎让他的意识模糊起来。
“少爷,怎么啦?”外头灯火顿时通明,北岡正要进房查看,费璋云蹌跌地推他出去。
他的焦距勉强集中在北岡身上,把韦旭日塞进他怀里后,乾涩的嘴发出求救:
“送医院、医院……”双腿一虛软,随即不支倒地。
※※※
昏沉沉的。
像回到过去几年来进出医院的时候。
她恨医院的气味、恨躺在手术抬上的无助感。半年前最后一次走出医院时,曾暗地发誓再也不愿回到这个地方的,她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韦旭日虛弱地睁开眼,刺眼的白——
“好些了吗?”迎面而来的是汤定桀关切的眼神。
他一身的白袍,身后跟着护士。
“我……”她的声音乾乾的。
“为什么会在医院吗?”汤定桀拿着棉花棒沾湿她的嘴。“你中毒了。”
“我中毒了?”她的脑海浑浑噩噩的,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那个熟悉的人影。
“是他——”
“谁?”汤定桀凑近脸庞,带着一丝紧张。
“我……”韦旭日的眉间打起细褶。“我……”
“定桀,旭日醒来了吗?”费璋云推开病房门,走路有些颠簸。一见韦旭日清醒,疲憊的神色振奋起来。
他大步跨到病床边,感谢上帝似的吐出一口气;他抚着韦旭日白得发凉的脸蛋,闭了闭眼睛。
“璋云……”她苍白的脸蛋挤出娇憨的笑容。“你在担心我。”
“我是在担心你。有人进了你的房间都不知情,睡得跟条迷你猪一样。”他又气又担心;并不是有意諷刺她,而是太久不懂柔情是什么样子。
如果当时他再晚一刻,是不是要他再经历一次天人永隔、阴阳两別?
“我……”韦旭日想说些什么。及时改了口气,皱皱鼻子。“我恨医院。”
“那就回家。从现在开始,你搬回我的臥室。”
“真的?”她眨着晶亮无比的圆眼。
“等等!”汤定桀喊暫停。“旭日必须住院,我打算给她来个全身检查。”
“她会做,但不是现在。”费璋云冷眼看着他。
在韦旭日房里的味道是夹竹桃燃烧后的气体,轻者昏迷、重者足以致死;懂得园艺知识的,除了汤姆不作第二人选。
他问过汤姆。直率的汤姆着实嚇呆,不像是想存心置韦旭日于死地的人。那,会是谁?谁也懂着这类的知识?
“我抱着小旭的时候,闻到麻醉劑,会不会有人先用麻醉弄昏小旭?”就在数分钟,北岡私下找上他密告。
麻醉劑!除了汤定桀外,汤宅上下还会有谁轻易拿到?
“璋云,你也得留下。”汤定桀没注意他冰冷的神色。“我们得看看你有没有吸入过多的气体。”
“你……也中毒了?”韦旭日紧张地问。不可能吶,当夜璋云不在场,怎么会吸进毒气?
“我没事。”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来回玩弄她的瀏海。这丫头初到汤宅的时候,秀发才至细白的颈旁,如今已过肩了。
两个多月!
不知不觉,她来到汤宅已超过约定的时间。他没赶走她,因为舍不得。这些年来曾以花希裴未婚夫的身分舍去许多有形的、无形的,他的良心、他的正义、他的道德善良,甚至他舍去了一个人类最基本的纯洁灵魂;还有什么是他舍不得的?
这么弱小的身子彷彿一碰触就会消失,即使单单触模着她,也能感觉到心中悸痛如烈火蔓延。他几乎无法想像,如果没那场恶魘鶭醒他,没有因而心悸撞门,现在她是不是还能活下来?
费璋云闭上沉鷙的眼。他想重头来过,与她攜手从零开始——有这种可能性吗?他是这么的骯髒污秽,身上揹负着两条赤果果的生命。如果花希裴没有死而复生,如果没有这场中毒事件,他不会认清自己的感情,他会继续执着报报复下去——
“璋云?”细瘦的冰凉小手抚过他的眼、他的鼻,冰凉的指尖如圣水洗滌他黑色的灵魂,十分的熟悉如同那一天野餐……不,应该在更久以前,那种既心痛又怜惜的感觉是如此的刻骨銘心。怎会忘记?怎会忘记?
人再如何变化,触模的感觉永远是不变的——他一直忽略了这项铁证!
他倏地睁开眼。映入眼簾的是韦旭日的小脸,她的眉、她的眼、她关切的眼神!
脸蛋变了、眉变了、眼变了,但那熟悉的眼神应该是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
他怎能忘记?
他的心惊诧地痛缩。有这可能吗?有这可能吗?
“怎么啦?”被狂热地盯视看得有些忐忑不安。韦旭日想缩回小手,却狠狠地被他捉住。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眼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复仇蒙蔽了他的眼、他的知觉。
九年来的第一次,他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心脏不止为活着而跳动着;他的心如跳乱的乐章鼓动着。
“璋云?”韦旭日不知所措地,求助地望向汤定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有什么症状——啊——”软绵绵的身子忽然被莫名其妙地抱坐起来,随即又塞进一个宽广熟悉的胸怀里。
“璋云?”她心跳不已地抬起脸蛋,想告诉他没法子承受这么大的惊嚇,但小嘴才张开,声音还来不及发出,圆眼惊诧地望着他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
就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的心猛然地撞击着。冰凉的唇任由他粗暴的蹂躏着,温热的舌如鰻蛇蛮橫地吸吮唇里的蜜汁,几乎要挤压光她所有的氧气。她的脸蛋迅速通红起来,分不清害羞还是缺氧,小手抵着他宽阔的双肩,想用力推开他,他却狠命地抱住她瘦小的身子,差点没把她的骨头抱断。
“嗯……”勉强挤出声音抗议,他的吻忽然改为和缓,轻轻啃囓她的下唇,火辣的舌沿着她的唇形绕行,一圈、两圈……
“痒……”终于推开他。不是她力量突然变大,而是他自动放开。韦旭日用力咬着红腫的下唇止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