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还不打紧,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自从有一日,她见他的袖子破了个小洞,就自告奋勇的为他缝补。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裴穆清二话不说就月兑下布衫丢给她去缝——但他忘了当日一幅“鸳鸯戏水”竟让她给绣成了“鸭子溺水”,这缝补之术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他换上经她缝补过的布前时,还真是令他啼笑皆非——袖口竟和袖头缝在一起,至于那小洞也成了个大洞!她还兴致勃勃的追问他是否还有别的衣服需要缝补?想当然耳,裴穆清自是摇头苦笑,轻敲她的头,道:“哪里来得那么多破衣让你补?”但她还是不死心,竟开始打起主意,想裴穆清缝制一件新衣!这下可让他给愣住了,若真让她给做好了一件衣衫,到时不穿怕她难过,穿了岂不没法见人?
无奈之余,只好偶尔让衣衫“不小心”扯开了线,丢给她去缝补,所以今儿个她才补好了一件衣衫,正兴匆匆的要拿去给裴穆清瞧瞧,让他夸奖几句——
“裴夫人——”白若亭忽地叫住了弄蝶。
“又是你!怎么?又来找人信教了?我再一次声明,我可是不信教的。”语毕,也不想再理他,便想离开院子。
白若亭苦笑道:
“裴夫人,今儿个我不是来找人信教。坦白说,我已解散了拜火教,就要回关内去了。”
弄蝶眼珠子转了转,道:
“那你来这儿干嘛?”
“我曾说过,要给裴主子一个交代。今天本来是想向裴主子告辞,哪知听富海说裴主子因与人有约,已经外出了。想想,既然裴主子不在,不如向裴夫人告别也是一样,届时还请你向裴主子说一声,皋火教已经解散,不会再有杀人取血之事了——”
“裴穆清出去了?”弄蝶努力地想了想:昨儿个裴穆清不曾提起今日有什么约啊!难不成是急事?
“裴夫人!”
弄蝶扁了扁嘴,不耐道:
“既然你已告别过了,那就请吧!我没空理你——”
白若亭摇了摇头,无奈笑着:
“但我还有一事要请裴夫人帮忙。”
“帮忙?我?”弄蝶好奇起来。“我既没钱,又没念多少书,怎以帮你忙?你应该去找裴穆清才是——”
“本来是应该去找他的,但他现在不在,我又要走了,只好拜托裴夫人——”
弄蝶想了想,点一下头。“你倒是说说看。”
白若亭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当年裴老爷子曾将一样东西交由先父保管。如今我要回去了,这东西也不便再搁在我那里,本想请裴主子随我回去拿,但他又不在,只有劳驾夫人——”
“那东西很重要?”
白若亭见四下无人,才点了点头低声道:
“听先父说,那东西关乎裴主子的身世。若不是这般要紧,我也不敢劳驾夫人亲自随我回去拿了。”
弄蝶偏着头想了想,道:
“也好。顺便去瞧瞧拜火教到底是什么模样?你先等等,待我将衫子放回房里就跟你去。”
“夫人!”白若亭皱起眉头道:“请恕我唐突,我已与另一友人相约,眼见时辰将到,若是有所延误,只怕我再也没法子跟他见面了。”他可是着急得很。
“好吧,走就走。到底是什么人这般重要?”
白若亭松了口气,下意识的转动套在中指上的指环,笑道:
“是一个洋人朋友。夫人,你拿着衫子也是麻烦,不如由在下我代你收着,待回到裴家牧场时再还给你吧。”说着说着,竟伸出手要接那刚补好的衫子。
本来弄蝶是想拒绝的。裴穆清的衣衫可宝贵得很,要是弄脏了怎么得了!想了想,正欲开口说声:“心领了。”但白若亭的左手已碰到了衫子,连带的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手,她忽地觉得手掌一阵刺疼——
“失礼了,夫人。”白若亭尴尬的急收回手——
弄蝶正想数落他几句,哪知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晕厥了过去。意识模糊中,只觉得自个儿的身子正一直往上升去,然后又止不住地往下附,像是就要朝地上落去似的——
“不得了啦!”杨明连马也来不及跨下,便冲进裴家大屋里。
正在前厅与账房讨论这半年来牧场盈亏的裴穆清,可是头一次见到杨明这般惊慌。他当下就遣开了账房,走上前去蹙眉问道:
“发生了何事?怎么这般惊慌失措?”
杨明急道:
“那白若亭可曾来过这里?”
“不曾来过。”
“大哥,你可记得月前所擒到的杀人魔?”
裴穆清点了点头,沉吟道:
“那件事情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
“我也是如此觉得。当天我随着白若亭回去追查那杀人魔的同伙,谁知不到三天,白若亭便揪出了同伙人。我前去瞧个究竟时,他早已服毒自尽了,我问白若亭:‘当真确定死者便是杀人魔的同伙?’白若亭说:‘再确定也不过了!死者与高寒情同手足。除了他,恐怕再也找不出其他涉嫌的人。’本来此事该就此作罢了,但当时白若亭的语气笃定得很,与他向来温吞的个性相反,这反倒引起我的怀疑,便趁着白若亭不注意时掀起死者的左袖,哪知那人的手臂上根本没有当日我所留下来的刀疤。这前后一推想,我便不动声色,开始追查白若亭的行迹。后来他倒是十分安份守已,不曾有什么可疑之处,且听说他打算在结束拜火教后南归,以示负责。我本以为自个儿当初是误会他了,但今日一早,监视白若亭的家仆来报,说他亲眼瞧见白若亭前往裴家牧场。本想跟踪前去,但行至中途时白若亭忽地就失去了踪影,正想来回报,就叫人给打昏了。经过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醒来,接着就赶来通报。我怕大哥有事,急忙赶来——那白若亭当真没来?”
裴穆清沉了沉脸,忽地转身赶往内院,杨明随即跟着,却叫慌慌张张的帐房给撞上了。
“不好了!少爷——”那账房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他眼露惊慌。“刚才我经过旁院,瞧见四、五个家仆倒在地上——”
裴穆清急忙朝旁院赶去,果真瞧见数名家仆躺在地上,已然没了鼻息。他的心一紧,转而赶往裴园,所经之处均会瞧见几名家仆被打昏在地,而富海也躺在裴园拱门之外,他额上的血还汨汨的流着——
杨明探他鼻息,道:
“他还活着。大哥!嫂子她——”
裴穆清心一沉,立刻冲进了裴园——
“弄蝶!”静悄悄的裴园中除了他的叫喊声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闯进房里,自然是没看见半个人影。再从房里冲出来时,忽地瞧见院子中央掉落了一件衣衫。他赶紧前去拾起,发现竟是今儿个早上交给她去缝补的衣衫,上头还有那笨拙的缝痕,料想她当时正要将衣衫拿来给他瞧瞧,却不料遇上了白若亭——
他的心像是给狠狠的抽了一鞭,脑子里净想着最恶劣的情况:若是弄蝶死了!若是弄蝶死了——
“大哥,别再胡思乱想了!嫂子福大命大,定能化险为夷的。唯今之计便是趁早找出白若亭藏身之处。”以免弄蝶当真死于非命,不过这话杨明可不敢说出来,免得白若亭尚未被擒住,自个儿就先叫裴穆清给五马分尸了。
裴穆清沉重的点了点头,当下便急召手下四处去寻找弄蝶,自个儿也骑了匹千里名驹同杨明赶往拜火教,就盼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若是上天怜他裴穆清,就让白若亭依然还在教祠里吧——裴穆清在心底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