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坚持要送给裴穆清?她心底也模不出个准来,总之她就是要送给他,不管他待她好或不好。回想先前他搂着她,那脸蛋就忍不住泛红——
虽然她不知自个儿是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一想起来就脸红得像个猴子?但她就是忍不住脸红嘛!
???
话说裴格正那天不知临时起了什么正义感,竟出手救了命在旦夕的弄蝶,这裴家上上下下可是惊异得很——须知裴格正的不务正业是出了名的,什么正义感,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他眼里简直如垃圾般不值,吃喝享乐才是他人生的重心。况且,他素来与弄蝶不合,为何他那天又会甘冒生命危险而出手相救呢?
众人虽百思不解,但裴格正自个儿可是清楚得很,那件事尚有内情。
当时,就在富海不支倒地后,柳茧儿先他一步跑进了裴园,那黑衣人见她扑上前来紧抓着不放,一个狠心拿刀便朝她砍来。本来她的死活可不干裴格正的事,偏偏这柳茧儿……这柳茧儿与她倒有一段因缘……
想他裴格正向来风流倜傥,喜好,每隔十天半个月的便会前往“醉仙坊”喝花酒。本来这也不干他人的事,但他偏偏就是那种向来不管事的主子。账房已有月余出现赤字了,他却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八成也会忘个一干二净。所以半年前的某日,他在醉仙坊吃饱喝足,享尽了姑娘的温柔后,才发觉自个儿原来早已身无分文,不消说,那结果可是凄惨得很,坊里保镖趁他半醉时将他给踢了出来。连他从裴穆清那里借来的马儿都给押在那里,身上的华服也一并给留了下来,就当是喝花酒的银子,当时的他说有多狼狈就是多狼狈!时值天寒地冻的,他却没有马儿可以骑回家,又被人扒下了外衣,眼看非冻死不可了,也就是在这时巧遇了柳茧儿……
那日,适逢柳茧儿去听白若亭传道,在回柳家牧场的途中由轿中瞧见了他的穷酸落魄相。一时不忍,竟叫手下赏他几文钱,还月兑上那件貂皮衣,就怕他冻着了,那时他可羞愧得紧,曾几何时他裴格正竟也沦落到同乞丐没啥分别!羞愧难当之余,他披着皮貂衣,也不言谢便急步离去,就盼别再碰见柳家二小姐,以免勾起这等伤心之事。而今……
裴家人是有恩必报的,别瞧他个性顽劣,不求上进,但他骨子里还是道地的裴家人。先前瞧见弄蝶带她回来时也没怎么注意,直到晚饭时才发觉原来她就是柳茧儿,幸而当日的狼狈之相与今儿个华衣贵服的打扮可是相去了十万八千里,以致她没认出来,若是让她瞧出来了,他还能在关外混吗?
因此,瞧她有难,当然得救她,好抵消过去的恩情,就此两不相欠。但怎知为了救她,他自己也受了伤,幸亏只是小伤。但这柳茧儿却每天都来换药,令他困扰不已……
而之所以困扰,可全是为了柳茧儿!
那日,眼见裴家牧场里的大大小小莫不忙着将弄蝶移至香闺,忙着请大夫、忙着烧水、忙着追那该死的黑衣人,可这忙来忙去,就不见有人来理会他的伤口,即使是慰问一声也不曾有过——这可让他不禁怒火从中来,并发觉原来自个儿的人缘竟是这般差劲!正想默默回到自个儿房里,却让柳茧儿给瞧见了他的伤,连忙坚持要扶他入房,且两颗豆大的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了,活像她自个儿受了伤似的。问她怎么不跟去照料弄蝶?她只是低声回了一句:“既然有那么多人照顾弄蝶姑娘,也不差我一个。”敢情是将他当成了救命恩人,非亲自伺候不可?
这回,倒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本想就此还清恩情,两不相欠的,哪知这恩啊情的是愈缠愈乱。如今,每日只消听这敲门声就知是她来换药了,若是来个相应不理,她自个儿就会自动自发地打开门——
瞧!这会儿门不是开了吗?
他翻了个身,故意背对着她。
听那细碎的莲步声,不是她还会有谁呢?
他裴格正对女孩儿向来是很有办法的,偏偏就是拿她没辄,也不忍朝她破口大骂,不知是何原因——
“裴公子,该上药了。”柳茧儿将药罐打开,倒了一杯温水。打从那日随大夫回去拿药,现在对于什么内服外用,她全清楚得很。
“裴公子?”瞧他没反应,想来是睡了。
这几日过来为他换药时他总是睡着的,也不知夜里在忙些什么?柳茧儿笑了笑,瞧他连被子都没盖好,若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她悄悄走过去,正欲为他盖好被子,怎料他一个起身,吓了她一跳。
“我不是说过了,一点小伤而已,不必大惊小敝的吗?”那口气十分暴躁。
没办法!这还是他头一遭心底有莫名的感受。在她面前,他想保持良好的君子风度;在她面前,他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天!这是什么心态?这女孩儿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让他想变成像裴穆清那般的男人?
柳茧儿怯怯的笑了笑,道:
“即便是小伤也要细心治疗,这是大夫说的。”
裴格正撇了撇嘴角,拿起鼻烟壶,冷笑道:
“你这般为我着想,若是有目的而为,那我可要劝你别白费心机了!”
“此话怎讲?”她一脸困惑。
“众人皆知,你柳姑娘的爹可是精打细算之辈。他让你接近裴家人只有一个目的——成为裴家妇。届时有个裴家的女婿说有多威风便有多威风!但你找错人了。没错!我是裴家的人,但这万顷地的裴家的牧场、裴园、裴家矿场,甚至于裴家马厩里的每一匹马都只属于裴穆清一人所有。至于我呢?不过是个拥有方圆不到百里的小牧场的主子罢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想起过往糜烂的生活,不觉自惭。相较之下,这柳茧儿就益发纯洁无邪得让人不忍去伤害了。
愣了愣,他不觉讶然,难不成他真是发了什么癫,竟会对她产生如此的想法?
茧儿垂下睫毛,清雅的脸蛋抹上淡淡红晕。
“我爹可不会再管我子。打从我誓死不与姊姊共事一夫后,我爹就将我锁在柴房里,盼我回心转意。弄蝶姑娘将我救回来的那日正是后娘悄悄打开柴房门,让两名壮汉将我掳去之日。后娘向来与我们姊妹不和,想来她会说服我爹不再寻找我了吧?”
“你娘倒是歹毒得紧!”裴格正冷哼一声。“不过,这柳添丁也好不到哪去,若当真狠下心来将你嫁给那花柳病的,岂不毁了你一生的幸福?也难怪他一生无子,如此造孽,也该是他的报应!”虽他自个儿也好不了多少,但他就是瞧不顺眼柳添丁的所作所为,更不解以柳胖子那副德行怎会生下像茧儿这般善良温柔的女儿?
“不!这不是我爹的错。”柳茧儿虽是崇拜极了裴格正——谁教无巧不巧地他救了她,她当然是挺崇拜他的,十七年来可不曾有人如此英勇的救过她呢!但崇拜归崇拜,可也不许旁人说亲爹的坏话。
“我爹也有他的顾忌。全怪姐夫不好!姐姐说他心可花得很,府里丫环就有不少……不少了……”她脸红了红,说不出那字眼。
“既然如此,我也管不着你的事了。现在药也喝了,你走便是。”他恶声恶气的说。
“裴公子……”
他嗅了嗅鼻烟壶,故作轻浮状,道:
“怎么?你有事求助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