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绝对不原谅她——在她道歉之前。
他只是气她对他不信任,才不是因为在意她过度关注昭勇侯,所以质问她是不是看上昭勇侯那个老男人,结果被她一句顺嘴说出的话——我跟他是没前途的,想文武勾结也指望不上他——给惹毛了。从这句话开始,他们吵架了。
“那如果指望得上呢?你就立马勾结去了是吧?!”当时他脑袋莫名发热如火燎原,成串星火从嘴里冲出。
“你发什么火?我这只是在开玩笑的啊。”
“那你怎么不拿我开玩笑?偏要说他?你清高得不屑和我这个权贵勾结,却想过与他那个落魄庶子勾结的可能性——”
“别叫他落魄庶子,人家好歹是个侯爷,更是个大将军。”她插嘴道。
“对!我只是个不能袭爵的幼子,更是个纨裤,没上过战场,自然就当不成大将军!我一无所有,所以不值得你上心,对吧?!”贺元怒声道。
“你哪里一无所有?你身上随便哪个物件,把我卖了一百次也还买不起。还有,你别去跟赵思隐比,你们完全不一样——”
“赵思隐?你对他已经熟到可以直呼姓名了吗?我与你认识了十年,你也是到了京城之后才叫我名字的!现在想想,我都要怀疑起你是不是根本没记住我叫什么名字!不然怎么每次你回信时,都只叫我‘贺二爷’!”
“贺元、贺二爷,你今天是专门来找我吵架的吗?你可不可以讲理一点?”
见白云竟然一副很忍耐、很懒得跟不理智的人计较的表情,贺元直接爆了!
“白云!你这混蛋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找我吵架,又吵不赢我,于是更生气了。”
听到白云说这种混帐话,贺元果然如她所愿的更生气了。
然后,吵架终止于两人觉得对方不可理喻、言语幼稚,于是几乎同时地,他们撇开脸,转过身,一南一北地离开了镇宁庵,都忘了那日前去的初衷是为了什么……
那真是一场毫无意义又幼稚的吵架,贺元承认。但是……对付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只是一味的好,是没用的。日子过得太平,她就不肯用脑袋想了。当贺元对两人如今的关系隐隐不满意时,就不允许她呆楞过日子下去,她得去想,想他!
对于他,她从没上心过,反而一心扑在昭勇侯身上;可笑的是,她连昭勇侯是何长相、是何身世处境,全然一无所知,但她就是关心得不得了。
如若她对他的用心有对赵思隐的十分之一,他或许就不会发这样大的火了。
所以,他没有错,错的全是白云,她太过分了!
就在贺元沉着脸月复诽着白云的不知好歹、目中无他的种种恶劣行止时,春河正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去,贺元不经意一瞥,语气不善地叫住春河——
“春河,你上哪儿去?”手上拎着放邸报的匣子,是要上哪儿去?
春河惊跳起来,脚下一个不稳,滑了下,致使额头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很大的一声“叩”,听起来就很痛的样子。
就在春河头晕脑胀、努力地想直起身回应二爷的问话时,却突然被门外冲进来的人给撞个正着,就再没有力气起身,整个人仰倒在地上挺尸去了。
“春明!”春生见鲁莽冲进书房的竟是向来冷静的春明,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
春明连忙向贺元告罪,并不理会自己也撞得一身痛麻,躬身道:
“二爷见谅,小的无状,晚些时候再去领罚。二爷容禀,方才下面的人来报,纪小芳姑娘被昭勇侯府的人给打了!”
“纪小芳?,”贺元瞪着春明,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二爷,纪姑娘是白云公子的同乡,如今在明宣侯府厨下当差。”春生连忙说明。
是她!她怎会被打了?打她的竟还是昭勇侯府的人!昭勇侯找她并不是为了要揍她吧?明明只是想从纪小芳嘴里打探“白妹”的消息不是?
不用贺元出声问,春明连忙接着报告:
“命人打纪姑娘的是昭勇侯的侍妾。那名侍妾是桂嬷嬷的女儿,一直很受昭勇侯宠爱。今日在南街上偶遇纪姑娘,一言不合,便让一旁的健熬出手打人了。
平日负责盯桂嬷嬷的人见情况不对,连忙回来禀报。”
“那现在如何了?”南街离国公府所在的金阳大街并不远,平常走路不过两刻钟,骑马也就一下子的事。
“应该还在打。”这是春明根据对纪小芳的战斗力所做出的判断,然后接着报告道:“小的已经让马夫将马重新上鞍备好,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
“很好。”贺元点头,立刻大步往外走,路经倒地不起的春河时,脚步顿了下,看了春生一眼,才走人。
春生不愧是首席小厮,将主子的意图理解得非常透彻,就见他一手拔起被春河紧抓在手上的匣子,拔萝卜似地费了点力气,但匣子仍然到手了,脚下也没丝毫耽搁,与春明一道紧随二爷出门去了。
昂责盯桂嬷嬷的人机警跑回来报告情况是对的。
因为事情已经发展到不是几个下人打完架、协调完就能了事的了。
纪小芳与昭勇侯府的下人打架,她胜了,轻敌的两名健熬败了;连带着健熬的主子也一时闪避不及(事实上是没料到纪小芳胆大至此],被扑打过来的小芳给一拳呼到角落去唉唉痛叫,哭得梨花带雨,脂粉糊满面,哪还有先前的嚣张样。
接着,与小芳约好今日见面详谈的白云出现了。
与白云前后脚之差,昭勇侯刚觐见完皇帝,准备回府,南街是路经之地,却没料到会遇到桂嬷嬷,她正神色匆匆地领着几名健壮的仆妇与家丁往南街坊市的方向冲去。
在听到他的侍妾在南街被打了时,昭勇侯脸色沉了下来,领着桂嬷嬷等人,一同前往侍妾被殴的地点,同时在心中立即想过几个可能:这次出手的是嫡母的人?还是庶兄弟们的手?或者,是他那个被关在镇宁庵的元配家人?
他们就不能消停点吗!真以为天下太平无事,可以放心在宅里成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吗?真是太天真了,而且无知得吓人。
带着这样隐怒的情绪,以至于当昭勇侯看到行凶之人时,才会错愕得一时回不了神。打人的竟是纪小芳?几次相邀,都被她油滑地躲开,甚至连两天前在镇宁庵偶遇,他亲自上前请人,最后竟还是被逃月兑掉了。正想着下次直接派人去明宣侯府讨要人,让家卫绑了人过来,看她还怎么逃,结果,就在这儿遇着她了。
此刻,错愕中的昭勇侯,不得不因为这个情况而多心了起来——莫非这个纪小芳并不只是个单纯的丫鬟,她背后或许还有个主子呢。
而,就在昭勇侯正忙着出神兼阴谋论时,贺元也到了。
贺元一到来,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白云那个让他气了两天的混帐女人;随之,便发现了赵思隐的存在。至于纪小芳……那是谁?满大街一堆男男女女路人甲,他委实没有白云的好记性,记得住这些平板如一的面孔。
他走过去,与白云并肩站着,伸出右手扯住白云的手臂,将她拉离周边的人远一点——至少远离赵思隐专注目光的方位;但眼睛却不肯看向她,并且表情很好地保持着冷淡疏离,一副旁若无人的姿态。
如果不是他手抓得这样紧,白云都要怀疑贺元压根儿没看见自己站在这儿呢。这人……怎么自欺欺人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