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从来没有机会见识到美人与富丽华贵的村人,乍见这些光鲜亮丽的人,自然舍不得移开眼,就当是难得的大戏看了。
“阿元,你不会真想睡那个村长家吧?”
“不成吗?”阿元轻哼。
“成成,当然成!不过——他们清理屋子还要多久啊?这样冷的天,就让我们在这边呆冻着,冻坏了我们,这些奴才担待得起吗!”
“赵玥,你要等不及,要不也进去帮忙打扫?”阿元将火红的貂皮大衣拢了拢,倒不觉得有多冷,就是迎面而来的寒风像刀刮似的,不太舒服。
“嘿!就说说而已嘛,我怎好抢那些丫头婆子的活计。”赵玥呵呵一笑,不敢再多抱怨。
此时村长家正在大扫除——跟随阿元过来的丫头婆子正清扫着村长一家子让出来的正屋;而村长一家子,则正在清扫偏屋以及柴房、仓库等地方,这是接下来几天,村长全家人暂居之地。
这也是这几个贵公子呆站在屋子外头给人当大戏看的原因,正等着屋子打理好呢。
说起来还是这些贵客突然到来没有事先通知,让村长措手不及,才会有现下这样慌乱的情况。所以这些正在吃苦的贵公子们也知道实在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说起来他们才是失礼的一方。
“刘三,过来。”这时等得有些无聊的贵公子决定做件让大家都高兴的事。
“少爷。”叫刘三的小厮连忙躬身上前:“有什么吩咐?”
“有没有铜钱子?”
“有的,在路上兑了一些,还剩百来个。”刘三机灵地立即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双手捧着递给自家少爷。
“贺明,你问刘三要铜钱子做啥?”赵玥好奇地走过来问。
一旁的贺元也看了一眼过来,但没说什么。
贺明拿过布袋,嘿嘿一笑,推开两名家丁,走到那群村童面前,对紧跟在一旁的赵玥道:
“咱们难得来到这种穷得要命的荒村,当然要做点好事积德。”说完,打开钱袋,从里头抓了一把出来,手掌向上摊开,露出满满一手掌的铜钱,对围过来的村童问道:
“喂!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钱!”身为孩子王的王大成当然第一个叫出来,还叫到破音,同时眼睛也瞪得快凸出来。
那是钱,好多钱!哪家大人会缺心眼到让小孩儿拿这么多钱?不怕弄丢了吗?瞧,那小子抓的钱太多,一只手掌摊开时,就有好几个大钱落地了。
“掉了,掉了耶。”有几个村童抽气低语,生怕声音说得大一点,就会把掉在地上的那几个大钱给吹走似。
“瞧你们那没出息样!”贺明既鄙视又得意地哼笑了下,突然将手上的铜钱用力往村童身上砸去,在村童的惊呼声中,笑叫:“给你们买糖吃!抢吧!抢到就是你们的!”
王大成被铜钱打得蒙了,呆呆问:
“真、真的给我们?”哪来的傻子啊?
“抢啊!发什么呆,傻子!”贺明哈哈大笑,一袋子的铜钱,一把一把往村童身上砸去,很快就被他丢光了,将空袋子随手一丢,叉腰仰头大笑,终于找到点乐子打发无聊了。
然后拉着一旁的赵玥道:
“瞧,他们这样像不像小鸡啄米?他们就是一群乞丐鸡!还打起来了!炳哈哈,这么点不值钱的铜子,就打成这样,太好笑了!”
赵玥虽然觉得一群村童打成一团也满好笑的,却没像贺明这样笑得没半点形象,他还是有世家子弟的矜持要顾及。
“阿元,你看,好不好笑?”贺明又问向阿元。
阿元只瞥来一眼,眼中有点笑意,但高扬的下巴显示拒绝被低级的笑料给逗笑,那太掉价啦!所以很是冷艳高贵地崩着那张金童似的小脸,淡声回道:
“不咋地。”
就在这几个被家丁护卫团团围在中间的公子哥儿在村童身上寻乐子时,小云与小芳来到了村长家。
“村长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小芳咋舌,跟小云一起躲在麦杆堆后面,“王大成他们在干什么?怎么打成一团了?地上亮亮的那个……不会是钱吧?”
小云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大打出手的村童以及铜钱上。当她走近村长家时,小芳注意到的是热闹,而小云一眼就找到了这群人里的焦点——那四名显得特别光鲜、披金戴玉、穿锦着绣的少年以及男童身上,所以当她们蹲在麦杆堆后头时,小云就清楚听到那名丢铜钱的男孩所说的话,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以及,对小遍村的孩子有怎样不屑的观感。
虽然小遍村是常常被外人骂,几百年来,小遍村的风评也从没好过,穷得要死又悍得不要命,自古以来就被其它三个村、以及历任的地方官以“盛世之刁民,乱世之恶匪”的评语,为小遍村做出最贴切的定论,至今没变过;但是……小遍村人可以担上所有恶名,却从来不认乞丐这两个字,至少,小云是不认的。
“小、小云……那个穿得像唱大戏的男孩儿,居然乱丢钱给人捡耶!这哪家养的傻孩儿啊?怎么还没被他家大人打死?”小芳抖着手,摇着小云的肩。“你想,我们现在冲出去捡,有机会捡到一个大钱吗?”
“不要去。”小云摇头,压下心底很不爽的感觉,理智分析道:“小芳,就算地上还落了几个别人没发现的钱,你想捡也不可以现在去。”
“是哦,会被王大成他们打,捡到了也落不到我们手上。”小芳终于冷静了一点,降温的脑子已能够好好思考了。
身为贫穷小遍村里的特级贫户,她们偶尔会得到村人的接济,那也就表示,身为弱势的她们,理所当然在别人面前直不起腰;偶尔被村童们捉弄欺负了,也不能申冤讨公道。若是她们这样的特穷人家,明晃晃地跟着一般村童去争取好处,要求被平等对待,必然会有人觉得不高兴的。
所以一直以来,小芳与小云合作无间,拿到了好处就避着所有村童,展现在村童面前的,就是比他们更差更惨的境况,才能与大家相安无事地往来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愿意跟小芳小云玩的人不多,但至少,他们不会故意跑来欺负她们,她们的认分与弱势,不会招惹别人的眼,引来欺负,还能多少得到一点照顾。
既然现在不能跑出去捡钱,小芳只好找小云说话来转移自己想跳出去抢钱的冲动。她悄声道:
“小云,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啊?竟然把钱乱丢。”小芳吞了吞口水,眼睛死死盯着两枚静静躺在角落暗处、柴枝底下,至今无人发现的铜钱,并暗自祈祷它们会一直待在那儿,直到被她捡起。
“富豪人家养的孩子,当然傻得起。”小云暗自哼哼,继续诽谤:“人说言传身教,瞧这小傻子就知道,他家定然有许许多多的大傻子。小傻子撒铜钱子,大傻子搞不好撒金子呢。”
小芳觉得小云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更加向往了,两只手臂撑在膝盖上托住下巴叹气道:
“如果有钱人家都是傻的,成天没事撒钱,那以后我就会有好多好多大钱买一大堆一大堆粮食,堆得我家的屋子都住不下人,到时我阿娘怀再多弟弟妹妹都不怕了……”
小云只是随口应着她,眼睛却是看向村长家。
“小云,你看什么?”
“在看那个跟王诗书说话的人,还有跟村长说话的那个大人。”小云指着村长家的大门道。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小芳也跟着看过去,然后咦了声。“小云,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跟村长说话的大人,身上穿的好像没有那几个孩儿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