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者无畏,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这样的活法,不错。若是一直都有人护着的话,一辈子这样过着,也算是好命了。不过他希望这些好命的姑娘,能离他们远一点——既然已经不能寄望她们聪明或识时务……
“昨夜奔逃了一夜,我俩至今未曾合眼。如果可以的话,请两位姑娘离开吧,我们非常疲倦了,亟需休息片刻。”身边没茶可以端着作态,但还是可以起身拉开门板表达出相同意思的。
“哼!我还偏就不走了!你凭什么在我们的地方赶我们啊!”白清程本来傻傻移了几步,等想到自己不该这样听话时,气呼呼地跑回来,拉过一张板凳坐下。
而满脸不平的沈云端在没有平复心中的烦躁之气前,当然是不会离开的!就见她紧紧地盯着周枢,沉声道:
“周枢,或许,你愿意跟我私下谈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不。”周枢甚至没看向杨梅,淡淡地回道:“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觉得会很重要。所以,恕我不能答应与你单独私会,这并不合礼法,请见谅。”
“怎么会不合!我与你——才是最合理法的!你不明白——”
“我不想明白!在这样凶险处境的此刻,你觉得我该关心你想说什么吗?那些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事,我需要在意吗?”周枢说得极之无情,看沈云端的目光,就是绝对的冷漠,那是看陌生人的目光,而非方才那样,投注给未婚妻的,是含蓄而让人忍不住脸红的缝襁缠绵。“多说无益,请离开吧。”并不疾言厉色,只是绝对的疏离。
“我不走!你当然要在意我!”沈云端气得全身发抖,脑袋一发昏,便再也不管不顾地冲口而出:“我是沈云端!你的未婚妻!我才是真的!你身后护着的那个是假的!”
第10章(1)
“不,你不是。”
“我是!我才是沈云端!”
“就算你是沈云端,也不是我的未婚妻。”
“这是什么意思?我、我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却直觉地慌乱起来,声音抖着,一迳追问,却又怕得到无法承受的答案。
“你已经不适合了。”很温和的声音,很残酷的决断。
那日在丰业城外的驿站短暂而不甚愉快的交谈后,便又因为后方传来的消息不太乐观,他们听从李迎风派人传回来的指示——先不进城,朝城外一处山村躲去。因为不保证三皇子是否为了万无一失,也在城里埋伏了人,务求将他们这些人全部击杀。
三皇子其它才能如何未可知,但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却是一目了然的特质。眼下下令灭口,断然就不会允许有漏网之鱼来成为日后可能的隐患,宁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将大量人马派出来,在各地埋伏追杀。
于是原来以为逃月兑生天的这群人,又开始了狼狈地东藏西躲。
因为主要武力被拖在后边,正与三皇子的主力人马交火中,留在他们身边、并且还算能经事的,就只有五六个武卫了。这些人迷迷糊糊地搞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从一个劫持者,变成了如今这样的丧家之犬?这转换也太快了,快到完全反应不过来,就逃命得乱七八糟。
上位的主事者正忙着拼命中,没空对他们细细讲解,而他们只知道,他们被背叛了,那个许诺给他们无数好处的三皇子,让他们抓来周家公子,他们完成了这个任务,就没用了,可以去死了!
这事儿,仔仔细细要说个清楚明白,自是可以从“话当年”开始遥想起,说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但,简单来说,不过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而这三皇子更狠,周三公子这只“狡兔”可还没死呢,就要他们去死了。翻脸如翻书也不是这样的,如此残暴寡恩,怎么会有人真心为他效力?
这群人在大受打击之下,全都忿忿不平;而那些被骗得最惨的,更是失魂落魄不已。
白清程这些天,在洪慎那儿问清楚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不解的地方后,终于明白,他们被利用了——三皇子从来不打算恢复白家的名誉;他只是在哄他们而已,哄得他们给出所有能给的之后,转头就派人来杀他们……
“这世道,还有公理吗?”她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知道自己一直喃喃地叨喼不休,整个人看来像中邪似的,吓得洪慎随时紧跟在旁守着。
而,这样失魂落魄的人,并不只白清程一个,无独有偶的,化名为沈追梦的沈云端,也是浑浑噩噩的模样。她虽然没有神种叨叨地念着什么,但涣散的眼神,每当稍有一点神采时,便不由自主地投向周枢的方向,然后,又因为发现周枢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那冒牌沈云端,而又恍惚起来,问或夹杂着不甘又愤愤地瞪视,如利箭般,朝杨梅射去。
杨梅只是个丫鬟,她没有任何资格得一名贵公子的上心!她不配!
而,在知道杨梅是个假千金小姐后,却还堕落得依然对杨梅关爱有加!对一个贱婢痴迷若此,这周枢,也未免太自降身分、太不自爱了!他这样,待回到京城的贵族圈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从来婢妾就只是主子的玩物,不过小玩意而已,可以争抢、可以狎玩,却不被允许平等以待,给予尊重珍爱,那简直是一污了家族门楣!
这世俗的规矩如此严格,身分等级的差别更犹如天堑,不被允许太大幅度的跨越。光是以妾为妻这行为就会被口诛笔伐无法接受了,更别说周枢对婢女杨梅的态度,是尊重而喜爱的,这样的情谊,照理说,是嫡妻才能得到的,而周枢对杨梅这样痴迷,满心冒着以婢为妻这样叛逆的想法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周枢却是无论如何不可从娶杨梅!他若非要杨梅,就只能纳,而不能娶。
杨梅的身分,注定她若是进入了周枢的后院,再受宠,顶天了,就只能是个妾。而妾,永远不可以是妻,更别说她原先只是个婢,身分不清白。
柄朝对“正统”与“规矩”是极为维护的,等级制定得森严,不许跨越,并且教化百姓,让他们从这些规范里,习惯地忠诚于皇家,认定皇家是不可动摇的国朝唯一掌权姓氏。
就如三百年前,天唐皇朝的玄宗皇帝为什么特地挑《孝经》出来注疏?当然不是因为《孝经》是所有经典里最薄的一本,而是他必须从《孝经》里拗出忠君爱国的思想,来名正言顺地教化给子民听从,藉以加深人民对皇室的无条件忠诚与拥戴,让天唐王朝可以千秋万载下去。
孝道,是几千年来,最被尊崇的德行,不用上位者的大力宣传、刻意教化,全民便自行遵从之,孝亲,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孝”是如此的有市场,渴望国朝永存的帝王,当然要从这里分出一杯羹吃吃。玄宗皇帝把《孝经》注疏完之后,以一种很道貌岸然的姿态、很神棍的表情,露出他注经的真正目的三吾明“孝”的终极表现,乃是——移孝作忠。
意思就是,大家都来把帝王当亲爹孝顺吧!
孝顺的最高等级,不是孝顺父母,而是忠于帝王,那才是大孝啊!玄宗对大孝的定义,永远被记在《孝经》里、被记在史书里,让天下但凡谶字的人,都能在经典里读到这些洗脑言论,而,写在经典里的话,万万是不会有错地,于是自然就流传千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