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有安排了?”李迎风眼睛一亮。
“……如果我算得没错,君生也该到了。”周枢闭眼想了下,说道。
懊来的、不该来的,都将会来到,这日子,过得可真热闹啊……
第9章(1)
三皇子一直觉得自己应当是下一任皇帝的不二人选。
他的母亲是张贵妃,是当今皇帝的第一个女人,不止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更因为张贵妃的母亲与皇帝的母家有点亲戚关系,便很顺理成章地谱出表哥表妹一段良缘佳话。虽然后来娶了周家女,获得了周家在政治上的倾力相扶,终至荣登大宝,不免对周皇后很是爱重有加,但也没减去几分对张贵妃的宠爱。虽然这七八年来,张贵妃因为容色已衰,皇帝不再对她召幸,但每个月还是会去她那边谈谈往事,追忆逝水年华一下的,其地位并不因无宠而降低太多。
三皇子前头的两个哥哥在幼儿期便夭折了,所以他自认为占了个“长”字,是很有本钱去跟占了“嫡”的那三个弟弟分庭抗礼的,而且在他母亲近二十年的盛宠里,他自是因为有机会与父皇亲近,而备受看重。
如今十五个皇子里,他最早办差、结识的官员最多、手握的实权最大,加上又有父皇的信任宠爱,谁说他不该是下一任洪霄皇朝最适合的继承人呢?
当然,为了更有力地证明这点,他在努力表现自己的同时,更必须削弱竞争者的实力。周家,他是容不下的,但也一时奈何不了,光是想想看他的父皇是怎么坐上皇位的,就知道周家的能量有多教人忌惮。
这样的高门豪族,就连皇帝想要铲除,都只能先小心安抚,再徐徐图之了,更何况他还只是个想争大位的皇子,实力微弱。所以他只能以其它方式来减低周家对嫡皇子的忠诚,一步一步地分化他们的团结,完全将他们拉拢过来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在施恩后,减低周家对三皇子皇图大业的掣肘阻碍。
恩,是要施的;但周家,也是要灭的。
三皇子就不相信,即使嫡出的那三个皇弟登上了皇位,还会允许周家如此坐大!天家无亲情,舅家又算得了什么?功高震主向来为皇家所忌,已经参与嫡夺豪赌一次,并大获全胜的周家,太盛了,再让他成功第二次,或许可以,但第三次,肯定不行的,因为那会演变成一种定例,仿佛皇家大位由谁来坐,周家说了算。
三皇子这次敢动周枢,是自认为想出了万全的计策。
如果此计被完美执行,没出任何意外,他亲身带领近卫去剿匪、营救周枢会成为天下皆知的事,那么他就成了周家的恩人——不管周枢有没有活下来;而若是事发败露,让人发现周枢其实是死在他的计谋下,想来皇帝也不会真正责难于他,至少不会震怒到对他重惩。毕竟这周家,也确实渐渐成了皇帝的心月复之患了,让如此显赫的周家,少去一个不重要的儿子,并不妨碍什么大事,还能给周家一个小小的警告,对皇帝来说,也是件好事。
柄朝换了六代君主,当年的三十六功臣,号称世袭罔替的,如今还稳稳站立在朝堂上的,不过十家,而这十家里一直有出色子孙出仕、声势只起不落,并且位极人臣的,现在就只有周家一族了。
就因为认为皇帝对周家并不是表面上那样信重,所以三皇子才敢对周枢下手。
选择周枢,也是很合理的。这周家目前的成年男子里,就只有周枢没有功名、没有才能,这辈子不可能有机会进入朝堂,虽被父亲兄长宠爱,但其实就是个无用的废人一个。这世上少了他这样一个贵族公子,不会有谁在乎的。
所以,三皇子领兵而来,以剿匪为名,打算将这群“劫匪”全都歼灭在荒郊野外,然后“意外”地发现失踪数日、引着周家大肆动用人力满天下搜找救援的周三公子竟然是这群无法无天匪徒的肉票!
这可怜而娇贵的肉票,在劫匪几日的凌虐下,原本没事就生病的身子经此折腾,更是病入膏肓,并在剿匪过程中,被劫匪趁乱杀了,所以三皇子亲自赶到搭救时,只救回了周三少的尸身——这是三皇子为周枢精心编写出的人生句点。
不过,周枢显然没有配合的意愿。
意料之中与意料之外,这夜,众人紧赶慢赶也没来得及赶到下一个驿站落脚,只能选择在一片树林里搭棚歇夜,而周枢与杨梅自然就待在马车里,外头派人把守,只要他们一如既往的乖顺,也没什么人理会他们。
那李公子,是你的内应吧?杨梅以食指沾水,在小桌几上写道。
用完晚饭后,外头的人来撤走食具,并送来一只小火炉与茶水,让他们可以在车里煮水泡茶以御寒,在这空旷的荒郊,秋天的夜晚可不好受,与白天偶尔还会感觉到热不同,晚上是愈来愈冷,身体弱些的人是扛不住的。而娇贵的周三少,正是这群人里最弱的一个,所以待遇还不错,毕竟绑了他来,也不是为了让他这样死。
周枢看着桌上的水渍字,扬了扬眉,突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意。这女孩,总是跟他这样契合,足够的谨慎,也懂得善用周遭可用的工具,让自己隐得很安全——那日板凳的用途开发,更是教人眼睛一亮,为之惊艳不已啊……
就算外头没人盯着他们交谈什么,尽可能的,他们也不会让相谈的内容传出去,这是一种天生的谨慎,而且,此刻她所问的,也确实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
何以见得?他笑笑地沾水回应。
他明明识得你,却在这两天装作不相识,也不靠近于你。必是为了排除别人的怀疑。杨梅也不跟他绕圈子,反正这几天下来,她的伪装都给他撕落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
若他是我们这边的人,你应该高兴才对,而不是表情如此凝重。
他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没有“我们”。很冷淡的回应。
当然是我们。周枢这几个字写得很有力,字迹一反原先的清灵飘逸,显得潦草到有些狂劲。
这字引得杨梅忍不住抬眼看他,所谓字如其人,于她本身来说,并不成立,但放眼他人,确实有其准确性。眼下这字,泄露出这男子隐藏得极深的性格,让人知道他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娇贵温和且无为。
其实,打从偷听到李迎风对他所说的话之后,杨梅就猜测周枢这个京城贵公子,恐怕有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分,而那个身分,或许关系着他的……事业?
你在执着些什么?杨梅忍不住问。
你呢?又是在执着什么,所以不肯离开?周枢相信她一定看得出来他被绑架关系着一件阴谋,生还机会微渺。以她这样惜命的人来说,不管这儿有没有她在意的人,她都该以自己性命为最先考量不是吗?
周枢凭着半年来对她的观察,至少得出一个结论——这女子很努力地活着,不择任何手段。看起来明明应该是个很自私的女子,但又因为她虽然活着,却对生命缺少热爱,少见情绪起伏,也不为名利享受心动,于是便像个谜,无法定论。
就因为无法定论,才这么让他在意,在意到……希望即使他死了,也要她能活;她这样渴望活着,就成全她的愿望吧……
这是什么样的情怀,周枢不知道。爱情这东西,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而身为京城贵公子,就算身体不佳,总也陪过几个自命风流的世交公子哥儿上秦楼楚馆玩耍过几次。在那种地方,女子卖笑卖艺卖身卖爱情,反正有钱的公子哥儿索求什么,她们就给什么,爱情也是畅销的业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