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更欢迎宁静。
孙湉湉还在绣着那幅鸳鸯双栖,外形比较平凡的雌鸳鸯早已经绣成,而披有华丽色彩的雄鸳鸯因为当初还设计了展翅欲飞的造型,非常考验绣工,所以留到最后精绣以对;而现在,她正在全心对付牠。一针一针的绣着,当针刺穿绷紧的布料,发出轻微的声响时,总让人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雄鸳鸯,正张扬着炫彩的羽翼,过分华丽了点,如果说牠是只孔雀,相信也不会有人反对,即使牠不会开屏。
“喝茶,休息一下。”看书看到一个段落,王子齐倒了两杯茶过来,一杯递给她。
她还不想休息。可是基于礼貌,她不该拒绝。所以拿针的手顿了两秒,仍是顺从的放下,接过茶杯,轻声道谢后,喝了起来。
“我的人生没有太多时间放在私人事务上,学习占满了一切。”他闲谈着,很自然而然的说起自己的事;而这些,就算是知己好友,也不会特意讲出来分享,但对于她,却是觉得说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不恰当的。
这感觉非常新奇,王子齐正在享受它。“如果不是我坚持,那么如今我的随身私务助理可能还在帮我穿衣套袜。”
“私务助理?”就是古时跟随在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吧。
“这是自从立法废除奴制之后,仍然配给每任家主的员额,不过在几年前通过家族会议取消了。我不需要这方面的随侍人员,用处不大,只会助长骄气,纵容自己成为生活无法自理的白痴。”
“生活自理的范围可是很大的,你会洗衣?会烧饭?会打理环境?”
她的问题,其实就是嘲笑。
他故意挺挺胸,一副草包大少的神气状。
“我会自己洗头、洗澡、穿衣服、穿袜子,还有自己吃饭。”
“扑哧!”孙湉湉很不幸的没忍住,笑得非常难看,发出非常不雅的笑气声,一点也不像出自严格千金教育该有的样子,形象尽毁。“抱歉。”为了自己的失态。
“我六岁时就是这样跟我爷爷说的。”王子齐耸耸肩。“于是废除这项人事配置正式提案,在我十岁时通过。”
“那么,那个人呢?你原本的私务助理。”她不知道别家是怎样,但在她们孙家,这种人事变动,得要协调好久。要说服的人可不止是主人家,提供劳务服务的那一方,也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方能通过。
“他现在是王玺集团南洋洲区的副执行长。”
“哦。”孙湉湉意味深长的应了声。心中猜测着眼前这人,是因为看重那名小厮的才能,不要他被埋没而取消这个职位,还是当真是因为自立
自强的心态,而不要人贴身服侍?
“当然,穿衣吃饭都是很小的事。不过妳可以从这里知道,如果家里连这样的琐事都派专人帮我打理,可见我必须学习的量有多大。”
为什么说这个?孙湉湉暗想。
王子齐很快解答她的疑惑。“所以,虽然上星期那件绯闻爆出来后,我一下子成为R国最表里不一的男人、几乎是公子的代名词,是个披
着端正严谨外衣、内里男女关系混乱不堪的坏胚子,好像全公司里长得好
看些的年轻女性都与我有过不清白的关系,王玺集团彷佛成了我私人后宫,活生生一个欺世盗名之辈……”他努力回想着媒体是怎么形容他的,大抵不出这些范围吧,用语虽不同,意思却是一样的。
“他们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个深蒙祖荫的贵族,不是超人。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计划好的,容不得浪费。一切都是为了在日后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主,照顾好所有族人,这是我今生被要求达到的目标。而谈感情……或者玩弄感情……甚至是沉溺于感官刺激,既不被允许,也没有时间施为。”他微微凝着眉头说着。
“没有时间……感到遗憾吗?”忍不住打趣。
他瞥她一眼。“从来不曾想望过的事,怎会因为没有经历它而感到遗憾?……”
她笑。虽然觉得这个男人完全不必跟她说这么多,可是,当他说时,心中却感到淡淡的喜悦。他,一直在向她走近,一直在排除就算当了夫妻,也应该保持着的某些距离。他其实不该这么做的,以他一个这么遵循传统,而且还是古老一切继承者的身分而言,这样做,其实算……违规吧?
“为什么对我说这个?”她不明白。
“妳必须对妳的男人有更多的了解。可妳又不问,那我只好自己说了。”很无辜的样子。
“其实不了解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会过一辈子。”她安慰他。“所以我们现在没有必要非待在这里。我应该回家,而你应该去忙公事。”她
很希望两人未来的生活可以理智多于感情,这样大家的日子就会过得比较轻松无负担。但是,眼前的人却是即使了解她的暗示,也不愿配合的样子……
“湉湉,妳应该先听我把话说完的。即使妳的目的是远离我,也不该太急促的露出底牌,这样只会让妳更难得到想要的。”
“是,请说。”受教了。在心底翻了翻白眼。
“我们这样的身家,极容易得到别人的亲近讨好。从小到大,我身边总是有一些人围着,而这些人里,不乏对我表示好感的女性。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多,所以也就显得寻常,不会为此感到受宠若惊,也不会沾沾自喜,但是也不会感到厌烦。总之,就是没有特别的感觉。我一直认为在感情上,我是冷感的。”他喝完茶,放下杯子,拉起她的手掌握着。
由于他总是在每一次接近时拉她的手,几次反对无效之下,也只好随他去。然后,也就习惯了。
“我得承认,在向雯莉这件事情上,我做得很失败。在感情上,我周遭没有太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镜,虽然我知道我的婚姻将会是听从家族的安排,去娶一名适合的人。不过,我同时也并不排斥体会何谓真爱,就是那种千百年来被戏曲小说歌颂不绝,被奉为神圣不可侵犯、门第身分亦不可阻挠,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所以当那些对我有好感的女性里,最优秀的那一位向我告白,希望我给她一次机会时,我用了两年时间考虑,然后同意了。”
“同意的原因是因为经过两年的考察,发现她更美更好?”她问,以为自己只是在好奇,但微酸的味道将一切平和的表相破坏无遗。
“如果我能喜欢她到足以无视家族期望的话,一定会娶她。她非常优秀。”王子齐很公平的说道。再说出另一个接受的理由。“我知道我在二十八岁之后,就得开始接受家里的安排相亲,所以在二十七岁时,同意与她交往。我想知道我有没有那种炙烈的感情,如果她的爱可以令我燃烧,失去理智,那么我就与她共度一生;如果不能,那就证明我真的冷感,与世界任何一名女性结婚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一来,我自然是以家族的选择为绝对优先。”
“这样,对……向小姐,公平吗?她只是你的实验。”虽然不喜欢听到他说别的女人好,可又忍不住觉得不平……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矫情,只因为那位向小姐是被放弃的,而她,仍然是王子齐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人。
最简单的区别:成功者与失败者。那么成功者说出的任何怜悯,都会令人厌恶,因为那更像是耀武扬威。她明白这个道理,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这样说,但实在是想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就算这话说得不恰当,也还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