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医院那边会派人过来取餐。而如果阙东辰有空的话,他也会拨冗亲自送过去。这七八天以来医院的人来取饼六次,而阙东辰送过去两次,今天嘛,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医院有人会来取。毕竟阙大少通常是很忙很忙的,一星期三两天的殷勤算是比较恰当的讨好,不会那么惹人嫌。
傍阙东辰准备的午餐已经差不多都煮好了,现在只剩烤鲑鱼肚还没放进烤炉,这是一道必须现做现吃的料理,放不得的。其它人倒好说话,可是面对阙东辰这个超级挑嘴的人来说,她永远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对待,这人的舌头超娇贵的,完全怠慢不得。所以平常她很少会自找麻烦的去做那种必须即做即吃的食物,要不是考虑到阙大少营养摄取的均衡,她会让自己偷懒更久。可目前不行,这个厌食症的家伙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血色,身上也长了些肉,但距离正常标准还有待努力。
阙大少不特别喜欢吃鱼,如果她端上一盘有鱼刺的鱼给他,他不会抗议,只会原封不动的将它放成厨余。他也不喜欢以清蒸、水煮、油炸、油煎方式处理过的鱼肉。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烤鱼,而且是外酥里女敕、色泽金黄,咬下去还能满口鲜鱼油汁味道的那种,只有刚出炉的鱼肉才能有那种口感,放凉一点就走味了,所以她很少给这个难养的男人做烤鱼吃……
“你今天要帮赵老先生送饭过去吗?”沉默得太久,先忍不住的那个人只好举白旗投降,乖乖开口。已经站在门口五分钟,像个背后灵,除了打了声招呼,就再也没开口的男人回道:
“我刚才接到电话,赵家会派人过来。”
“喔。”她点头。
可点完头了,人还是站在那里。于是她只好又问道:
“你打算提早吃午餐吗?”虽然觉得这个人应该没那么快饿,也没那么闲,但没话只好找话,不然怎么办?
不料他居然同意:
“十一点半开饭,可以吗?”
“啊?”奉姁惊讶的转头看他。
她的正眼相待,似乎正是他站在这里所等待的,因为她看到他的眼中盛满笑意,不小心之下,又被那迷死人的笑眼给晕得心肝乱跳、双腿发软。
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他长得帅不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很瘦,瘦得像非洲难民。当他脸上带着笑意、唇角往上打勾时,她看了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在做脸部肌肉运动,很假,跟她上工时的那张面具一样假。可是,当他眼中充满笑意时,眼睛会变得水汪汪像一泓山泉,瞬间就可以将她秒杀。而她,无力抗拒,只能浑浑噩噩的像那只被庖丁肢解的牛一样,被分尸了都无感无觉,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到底算什么啊……
“不方便吗?”
“什么不方便?”她只能傻傻的反问他。
“十一点半,提早吃中饭。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把鱼放进烤箱。”很快的开启烤炉预热,然后从冰箱里将鱼取出来,放在干净的砧板上,抽来两张厨房纸巾抿着鱼肉上的水气。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阙东辰发现自己喜欢看她料理食物。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也忘了以前他对于会产生油烟味的地方充满抗拒,向来是不靠近的。
以前觉得厨房就是油腻潮湿的同义词,而现在,只要一想到有她在的厨房,却觉得温暖而充满期待。其实正在使用中的厨房,通常还是潮湿而充满油烟味的,但是奉姁是个非常清爽的人,她总是把周遭的环境保持得非常干净。一道菜一道菜的做下来,她的流理台不会残留下菜叶水渍,每样等着她料理的食材都井然有序的排好,每煮好一道菜,就会清理好周遭环境,然后再接着煮下一道。
而她身上的打扮也让人非常安心。
她在工作时,总是将及肩的秀发给牢牢盘在脑后,有时会绑上头巾,从额头缠到脑后;有时会戴着简易的厨师帽,可以完全覆盖住头发的那种,总之就是把头发好好的管束住,绝对不会在餐盘里一让人发现到一根头发。
她总是穿着白色的上衣,而且上衣永远保持洁净,从早到晚,都不会在她身上发现明显的污渍,仍然白得很舒服。当然,她在作菜时,会围上一件全身型的围裙,避免不小心被油泡菜渍给沾上身,那件陈旧且缝有七八个口袋的围裙,也令人印象深刻。
在处理生鲜食材时,她会光着两只手,不过当食物煮成、排盘时,她会戴上干净透明的手套,才去碰触。常年双手劳动的人,当然不可能有一双细女敕的手,也没有修饰美丽的指甲。她的手并不滑腻,显得干燥,但握起来很温暖,觉得很干净清爽。阙东辰不知道别的厨师有没有在细节上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但是当他发现奉姁这样做时,觉得很安心。所以即使忍不住想亲近她,却不会在她工作时走近她,干扰她。他就站在门边,隔着两三公尺的距离看着,并不是这窄小的厨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踏进,而是对她工作的尊重。
“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直到我把饭煮好吗?”以为他交待完吃饭时间提前之后,应该就可以走人的,岂知他少爷还是杵着,正在刨丝瓜的奉姁只好再度开口,问得很直白。
“赶我了?”他反问。
“我是怕你耽误了工作。”她客气假笑,希望脸色没有太狰狞。
“我耽误妳了吗?”
“怎么会呢,我只是煮煮菜而已。你人忙事多,耽误了可不好。”从冰箱里拿出吐沙完毕的蛤蜊,又给他笑一个。心中默念:顾客永远是对的……顾客永远是对的,一百遍。
“就这点时间,没什么可以耽误的。”丝瓜炒蛤蜊吗?很清甜的一道菜品,他觉得满意。
好,看他
“是吗?”她假笑。“是的。”他也回她一笑。因为没让奉姁袭晕,所以确认完毕:是假笑。
敝异的气氛就这样僵着了,度秒如年得像是会就此僵到地老天荒,幸好这时听到他办公室的电话铃声远远传过来奉姁心中松口气,微笑的道:
“有电话耶。”热烈的表示送客。
“待会见。”阙东辰只好退走,把安静的空间留给她去大展身手。
这几个月以来,非公事而跑来阙东辰办公室的不速之客很多,拒绝没人理的,推又推不掉,于是阙东辰也只好习惯了自己午餐时刻会三天两头跳出一个两个人来讨饭吃。当然,那么也只好从奉姁那边下手了——
既然口头的拒绝无法遏止食客的出现,要求奉姁,不管有什么来客,每道菜煮的都必须是他的口味,不必针对个别来客费心。这样一来,倒也一定程度的遏止了他的休息室变成亲友聚餐场所的悲惨结局过来赠饭,偶尔来一两次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他从没想到会在午餐时问见到这些陌生人。
这些号称来帮赵董事拿午餐的人,也真是让阙东辰开了眼界。只是小小一只食篮,需来过来四个人吗?奉姁做的又不是满汉大餐!而且来的还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不在赵董事的餐点,而在于人。
他并不喜欢用餐到一半被打扰,因为食物会冷掉,因为食欲会灭掉。
所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虽然脸上看不出来。
十一点半,他准时享用到了可口的午餐。今天鱼烤得很香,他认为可以为此多吃半碗饭。当他开始对着香喷喷的鱼肉进攻时,奉姁正在帮赵老先生的保温食篮填装食物,然后送到一楼的服务台,就等医院派人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