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三兄弟不敢抵抗,乖乖被推到门外,不放心地低叫着。
祝夫人翻了下白眼。
“放心,你们老娘我在,没事的。”
三兄弟虽被推出去了,但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走远。祝夫人伯老爷看到了又喷火,于是索性把厅堂的门板关上,给彼此一个清静。
“叔父,您明白小侄虽然一事无成,教您蒙羞,但小侄从不会对您说谎。恬静居最近这件闹鬼事件,真的不是小侄所为。”厅堂终于安静了,祝则尧才有机会对长辈说明。
“不是你,还会有谁?”祝老爷哼了一声,可能是方才的大吼大叫耗去了他所有怒火,所以现在虽仍是满脸不悦,也没抬高音量说话了。
“小侄不知,也正在查。”
“你认为有其它人在装神弄鬼?”
“有可能,但小侄想不出有谁会那样做。”
祝老爷虎目一凝——
“难不成你妄想真会出现个什么鬼怪吗?!”
祝则尧没回话,也来不及回话,祝老爷就严厉道:
“你死了这条心吧!人死了就死了,阴阳两隔,纵使有灵也是见不着、碰不着的!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妄想些什么?!啊!”
“叔父,我并不想谈这……”
“我也不想谈这些怪力乱神呀!我多痛恨恬静居你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为了遵守与你的交换条件,哪管什么十年之期?我早放一把火烧了它!”祝老爷又激动了起来,“五年前我买下它就是要这么做的!也该这么做的!横竖你是没本事自己赚钱买下来的,我等你十年做什么?!”
祝则尧抬头看着叔父,想开口,不过站在他身边的祝夫人悄悄拉住他手肘,先开口了:
“老爷,你今天在外头是遇着什么事了呀?”
祝老爷恨恨地甩了下衣袖。
“县太爷召了我去,说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心不定,给我两个选择——一是拆了恬静居;一是找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前来驱鬼。叨叨地念了一顿,耗了一个半时辰,还捐了一百两才能走。”
“叔父——”祝则尧着急地望着叔父,不希望这两件选择里有任何一件被执行。
“你闭嘴!”祝老爷叫着。
祝夫人拉住侄儿的手制止他开口,说道:
“老爷,那只能找人来驱鬼了,以杜众口呀。”
“只能这样了。县太爷还说,下次再传有鬼,就非得拆了!则尧,这一点你可听清楚了?”
祝则尧无言低垂着脸。
“明日我就请『法华观』的道长来驱鬼。”祝老爷瞪着他,“你以后自己节制些,有些事,别再做了。若真弄到被勒令拆掉,相信是你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收敛收敛你的小聪明吧!你的聪明不该浪费在这上头。”
似是训话,又像苦口婆心,说完后自己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摆摆手,往后头走去了。
祝夫人见祝则尧呆立着不动,将他拉坐在椅子上,拍拍他肩膀道:
“傻孩子,你别净想到死胡同里去了。驱鬼这事儿,没那么严重的。最实际的是,我们还能保住恬静居嘛。”
“一定要驱鬼吗?婶母,或者只是做做样子……”
“则尧,就算来了个厉害的道士,真能驱鬼的,又如何呢?他能驱着什么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心里当然明白怪力乱神的不可信。婶母知道你在巴望着什么,才会宁愿蒙着清明的神智,被这样的传说给动摇。”
“也许,恬静居里真有些我们无法解释的事情……”祝则尧的语气并不那么确定,可却由衷希望着……
“不可能。”祝夫人摇头。
“为什么?”
“孩子,我相信『她』不会在那里。”
“可能的,我甚至捡到了——”
“她不会待在没有你父亲的地方,就算是死,也绑缚不了她——如果世间真有灵的话。”
这掷地有声、难以驳辩的话让祝则尧整个身子瘫垮在太师椅上,炯亮的黑眸失去光采,空洞地望着不名的远方,无言了。
婶母的一番话成功地打碎了他所有的痴心妄想,教他再也无力去争辩。
祝夫人轻叹了口气,又道:
“现下最要紧实际的是,别教你买下恬静居的心愿落空。你别去管谁会来收妖作法了,以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收入,怕是真给你叔父刁难着了,不如这么着,婶母这边有些钱……”
“婶母!”祝则尧连忙趄身回绝:“侄儿承诺过叔父要以一己之力买下恬静居的!既已承诺,断不能违背,侄儿一定可以做到的。”
“则尧呀……”祝夫人摇摇头,一时无言。
“请原谅小侄的无礼。”他躬身告罪,意态坚定。
“你啊……真像『他』啊!”幽幽的轻喃,却是一直不语了。
祝则尧疑惑地抬头望了婶母一眼,不意却看到婶母满是迷蒙的表情,还带着依稀仿佛的少女红羞……
“想当年,我会嫁过来,还不是图着每日可以看到『他』这一点,『他』既是没娶妻的意愿,那么当『他』的弟媳也是好的,能看着他最重要嘛。全城的女人都迷他的……他啊,淡泊名利、风度翩翩、重信守诺,又、又那么俊!你那大熊般的叔父跟他一点都不像。呀!想当年……”
祝夫人一迳地回忆着想当年,自个儿想得很哀愁又很快乐,都忘了祝则尧的存在……
祝则尧静静对她躬身行礼,退下了。
其实他这五年来揽了不少银两。
只不过那些个“不少”,若想拿来买宅子,还是不够的。但他相信再努力个五年,必然可以存得他所需的五千两……
祝则尧策马欲前往东林街口,却因不经意看到了一辆眼熟的马车而转向往市集过去。
娄恬?她怎会在这里?
这几天他不敢与她多做接触,只约她看宅子。看宅子的过程中,他发挥天花乱坠的本事拚命说话、眼晴瞟天瞟地就是不敢瞟向她一丁点——纵使还是有克制不住偷看的时候。然后,看完了宅子便借口忙,马上告辞,不敢去看娄恬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否对他有着深深的失望?
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已然不是用“欣赏美色”这四个宇可以为自己开月兑的了。
他已经太过、太过喜欢她了!
她的美丽、她的香味……最最致命的是她的温柔聪慧!从没人可以一眼看穿他,还让他这么的狼狈。
娄恬呀……
一个可预知的错误,即将重蹈的深渊。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娄小姐!”在距马车一丈远的地方,他跃下马背。
娄恬与丫鬟丽人正等在一处卖糕点的铺子前面。听到他的呼唤,一同转头看向他。
“祝公子?真巧。”娄恬隔着面纱点头,很有礼的声音。
虽是有礼,但也极度冷淡。祝则尧讶然地发现这一点,然后很快地心慌了!她生他的气吗?气他这一阵子的冷淡闪避吗?
“你……出来逛市集?”他问着,努力想透过遮掩牢密的白纱,瞧清她的表情,想知道她是否恼着他?
娄恬平淡地点头,也没说话。这时丽人就开口了:
“祝公子,你应该有别的事要忙吧?可别教我们耽搁了,我们也要走了。”将钱付给小贩,丽人扶着小姐,就要走了。就像面对的只是普通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一般,施舍一个笑,然后各自别过。
丫鬟表现出的热络或冷淡,来自小姐的态度授意。祝则尧知道娄恬是打算只当他是普通的掮商,没有其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