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蝶心里纵使不抱希望,但还是忍不住想看过去,才想转头──
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双脚已离地,纤细的柳腰被如铁般的手臂牢牢圈住!
"呀!"尖叫的是玉碧。她被这太迅速的变故惊吓到了!只能尖叫。
远处的孙达非与毕尔里算是反应神速了,但当他们飞过来时,裘蝶已被掳远了,远到只能看到那劫人者的背影一眼,然后便消失无踪了。
那人,是叶惊鸿。
这便是他们不再追去的原因。
叶惊鸿来带走他的裘蝶了。
※※※
飞奔的快马在跑了数十里之后,终于慢了下来。不再那么疾速,乘坐在上的人,终于能说说话。
她看着他,小手抓着丝绢儿,拭着他嘴角已乾涸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灼灼,看得出意志力与精神力之强,毫不受身体的疲惫病痛所影响。
他,总是太常一身狼狈地回到她身边呀!
"看什么?"他问。下巴贴紧她柔女敕光洁的雪额,将她抱得好牢。
她摇头,没答话。持续擦拭着他的嘴角、他的面孔。
"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吗?"他又问。
"去哪里,有差别吗?"都是在他身边呀,不是吗?
他扬眉,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没差吗?你也太无所求了吧!"有差的,他要带她去的地方,绝对是有差的。因为那个地方叫"天慈寺",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地方。
"我有所求的。"她定定看着他。
"哦?你求什么?"他要笑不笑的。
她轻道:"我求──你每一次都能活着回到我身边,我求──你的信任。"这两样,简直是奢侈的梦想。极之艰难的。
勒住缰绳,行进中的骏马很快停住。马蹄声不再扰人,四周一片宁静。
他捧住她面容对视着,浅淡颜色的瞳眸里映出了她,也──映出她。
"我信任你。只信任你一人。也允诺你我的性命。"只要她愿意求,他就愿意给。只给她。
她双颊泛红,眼眶灼热,不知道该怎样抑制自己,才能教眼泪别流下来。当他这样看着她,她终于开始觉得──活下来真好,没在六年前那场浩劫里死去,真好。
"那……你呢?我能给你什么?"她身上有什么,是他要的呢?什么是他珍视,而她也给得起的?
他笑了,罕见的不带任何讽意,稀奇的一片温柔,让她浑身无可遏抑地颤抖起来,不知是惊是喜,还是羞……
"裘蝶。"他说着。
"什、什么?"
"我要裘蝶。"继续说着。
"我?"她怔愣。他是在唤她,还是在索讨她?
"让我囚蝶,"用力抱住她,霸气地说着。
啊……这人,这人呀……连感情这样的事,居然也是强取豪夺的。
"……好。"她终于答。在他愈搂愈紧的臂力催促下,允了。
就让他囚蝶,让她这只蝶儿从此被牢牢占领,密密守护──
以爱,以信任。
尾声
散篇片简
二十二岁的他与十四岁的她
年轻男子不是没注意到那些被恶盗宰杀的羔羊里,尚有一丝残息。
不过,那与他何干?与他有相干的全诛灭了,便已责任完毕,这是他唯一的认知。当然如果他精神不错的话,其实不介意仁慈点,免费送那丝残息上路。
但他太累、太疲倦了,算不清自己已经几夜没合眼;也记不起上一次把食物塞进胃袋里是何时的事。劳累与饥饿让他对任何额外的旁事皆兴致缺缺,只好放那抹惊骇过度的残息继续惊骇下去,反正也无须等太久,那残息自然而然也会跟着亲人的脚步而去。
至于是劳驾他下手,或劳驾夜晚出来觅食的恶狼……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是吧?
他的坐骑在一声尖哨召唤下奔驰过来,他没多想就要跨上去,但──
一双雪白的小手像溺水者好不容易抓住啊木一般,牢牢抓住他的衣摆,顿住他的动作。
他低头盯着那双手。
若是依照惯例,他早一剑挥过去,让那双纤细的小手与身体分家,但他没有,是因为他十分好奇。好奇着自己怎会毫无所觉地给她抓住而不自知?
是他真的太累吗?还是这丝残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那抹残息薄弱的声音破破碎碎,就像满地的尸块一样残缺。
他看着数丈远的樟树,那是她原本忤着的地方,怎么一眨眼,她便在他脚下了?她有武功吗?身随意动,他一把揪住她细弱的腕脉──没探到她的内力,只得到她一声痛呼。
啧!
嫌恶一丢,就要走人。
"不要!"声音很弱,但意志力很坚定。
"放手。"他很意外自己会出声说话,他已经将手放在剑柄上了,怎么不是抽剑,而是出口?
"不要!"他是活着的,她不要放,在这里……只剩她与他是活着的呀……
非常顽强的生命,顽强到不怕死,他不认为她会忘记稍早前是谁制造出这一片血景的。所以,她抱着他不放,很奇怪。着了失心疯吗?还是不怕死的顽强?
有意思。男子放开握剑的手,善变的心思让他将她整个人抓起抛在马背上,然后"叱"地一声,带她一起走,离开这个全是残破尸体的地方。
他想知道她有多顽强?这份顽强是否能支撑她在他的世界活下去?
拭目以待。
※※※
钱继言的忧郁
"我看起来像收尸体的人吗?为什么我必须做这个?"
男人,胖胖的男人,他叫钱继言,向来只是一个善武不欲人知、成天想发大财的死钱鬼,目前辛辛苦苦当着杂货郎的可怜人,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带一堆人来收尸。
"哎哎哎!有没有搞错呀,穿黑衣的不归我们收,我们要收的只有那些穿华服的尸体,不要给老子做赔本生意,亏钱你负责呀?!"他叫,蹦蹦跳,跑过去嫌恶地拨开下属正在拼凑的黑衣物件。"快快快,好了没?来来,我算算,一、二、三……十一,好,正好十一口人。拼成了,快将棺盖封好,'天慈寺'那边已经在等着火化啦!别误了时辰,误了要多付香油钱,你们这些兔崽子赔我呀?快走快走!"
马车分成五辆运送。
钱继言又鸡猫子鬼叫起来:
"那个老刘,吩咐你去请人制的墓碑与骨灰坛,你没有做错吧?十一个骨灰坛,墓碑上只刻着'裘府一门'四字,你是照办没有?若是有差池,你赔我呀!重做可是要一笔钱的,你要了解!"最重要的是会害他被某个煞星痛殴!
"叩碰"!马车轮陷入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艰辛起伏着,彷佛有解体之虞。
"哎哟!你们小心点儿,马车很贵的!要是坏了,你们给老子等着瞧!"
骂骂骂,骂得口乾舌燥,然后,唉!
又忧郁了起来。
※※※
信任
他对她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即使是你?"她怯怯地问。
"是,即使是我。"他笑,认为她很受教。
"为……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江湖,这里是燕楼。"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都可能是假的?"
"是的。想活命,就得先学会不要信任。"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她不明白。
一顿,然后笑了。"因为我希望你能让我信任,我想知道信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是我?"她屏息,觉得害怕。
他将她锁进怀中,她一如以往那样颤抖害怕,没敢挣扎。对她这个疑问,他没回答,就只是抱着她,很紧、很牢,但没弄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