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多好,几套西装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她喜欢替他买领带、挑领带、打领带。这是当人妻子的所有权宣告方式。
“所以说,全球的经济荣景,百分之八十来自女性的贡献。非常伟大。”他总是笑笑的四两拨千金。
他并不算太魁伟,一七六的身长与她一六五的高度搭配得刚刚好,要亲吻时很方便,想依偎时,他的肩膀就在她脑袋侧方,一抵就到了。
她喜欢亲吻他,因为距离并不遥远。可惜他的心并不若他的身高可让她轻易企及。愈是相处,愈觉他的讳莫如深。
上流社会的制式交流模式,让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疏离,各自披上坚不可摧的保护色,不让人攻入,不与人交心。就算当夫妻,也是一辈子的各行其是,井河不犯。
“你曾经期望过拥有什么样的家庭呢?”她问。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他反问。
波纹不兴的眸心,是一贯的温和,昭示着她攻心失败,没能对他心臆投入一颗掀起波涛的石子。
她勾起唇角。微笑,已成为勾心斗角时的必要配备。
“我以为,即使是上流社会,也恪守着刻板而古老的家庭伦理体制。”
“我相信我是个婚生子,这便已说明了一切。”叶遐尔也微笑起来,像是挂上戒备的面具,小心以对。
“除此之外,夫妻长年分居,一家三口分布地球三端,不奇怪吗?”“这是个人选择。倘若当事人无异议,旁人无须置喙不是?”大家庭的生存法则之一:自扫门前雪。
“那么,我可以放心的认为,你并不打算在我生下儿子之后,要求分居了?”说到底,就是要试探他的心意。如果他决意效法父母的婚姻模式,那他恐怕日子会变得——很、难、过!
叶遐尔顿了顿,睑上的笑意变得极淡,眼中浮出一抹像是困惑的神色,但很快的掩去。
“我以为,决定权不一定在我手上。”
“难不成就在我手上吗?”她笑眯了眼。
当她笑得愈迷人,他愈是提心吊胆,从未或忘她是一个“很敢”的女人。
“如果——”他衷心地道:“能够一直维持现在这情况,也算是幸福的极致了。”他欣赏她,她也不讨厌他,这己难能可贵。
但水漾并不这么认为。
贝住他手臂,两人一同往外走。“我要的不只是这样。”
“哦?”他不解。一直不懂她眼中的若有所待,是想得到些什么?或许是他根本不具备的东西……
她吁了口气,笑得有些黯淡,低低地道:“最珍贵的,总是难求。”
“什么呢?”
她抬头看他,轻喃:“全部的你。”
叶遐尔像是更加迷惑了,但并不追问下去。而水漾,也就顺势的沉默,静静地踏入夜色中,让司机载往阳明山的方向。
另一端的繁华正等待着要把夜色妆点,此端的静默兀自勾勒着暖昧的氤氲,是一种陌生的无言……
他们夫妻之间的第一道难题就此浮现。
叶遐尔极之满意现下的状况,觉得最佳夫妻正当如是;但水漾没打算把婚姻经营成这样:于公——最佳拍挡;于私既是好友又是夫妻(简而言之就是有性关系的好朋友)。
他们似乎觉得当朋友比当夫妻安全,是真正适合共度一生的情谊。那么日后若有婚外情或离婚,至少不会有太多的恨来斗垮彼此,让财富化为泡影。互利共生,没有爱情无所谓,但绝对不要跟财富过不去。
水漾从这一次家宴里益加体认到这个理念有多么被遵奉。
如果她曾经想过要在叶家寻找真正的友谊,那她绝对会大失所望。这些人能做好表面工夫已算是不得了的成就了。这里的生存法则是:谁的权势大就听谁的。难怪人人觊觎龙头老大的位子。
叶遐尔的父亲叶扬,年近六旬,因保养得宜,又善穿著打扮,所以看来年轻且精神奕奕;虽已不再管事,但对公司事务却颇为关心(或者说干涉)。以一个每年等分红的挂名董事而言,他还挺爱逞威风的。
“这次回国,几个老友都恭禧我有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冲劲十足,赚钱像打开水龙头一样容易。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没错,但年轻人切记不要太过强出头,年轻气盛的下场往往是天怒人怨,一旦哪天需要人情面的疏通,可就寸步难行了。”一开口,就是明褒暗贬的训话。
“都怪遐尔惹这么场病,整个公司交给生手,总是有不周全的地方。得罪人难免,就看他几时回公司坐镇,好让公司上下定定心,水漾也好施展。”叶夫人纪思璃淡淡接口。
意态表示得很明显他们全部乐见财神婆之称的水漾进入“叶丰”代为创造更多财富,但断不容许外姓人坐上主事者大位。“叶丰”可是叶、纪两家共有的财团,要争要夺也容不到第三姓氏来参与。水漾只要负责赚钱就好。
在十数双不怀好意的笑眼探照下,水漾也同样笑笑的看向她亲亲老公——
“是啊!我求了他好久,也希望他早日回公司坐镇,我好安心当他的特助或秘书呢。”
他是不是看到她眼中闪过一抹垂涎?
是错觉吧?嗯,没错,是错觉。
“我与医生讨论过了,现在稍微可以处理一下公事,但不能长时间用脑,否则偏头痛的症状将会一辈子跟着我。虽然我人没有去公司,但水漾每晚都会跟我讨论;再加上大家也不时上门找我,可以说我对公司的事务一直了若指掌。”他温和的打着圆场,不使妻子成了今晚受攻击的目标。他可不乐见妻子按捺不住傲气,连父母都得罪,那么日后她别想推展任何投资计画了。
水漾小鸟依人的轻偎着丈夫,笑道:“对呀,要不是有他支持我,这四个月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也知道我年轻气盛,老是莽撞的得罪人。多亏他常常提点我,让我可以做得顺手一些。”他既铺了台阶,那她当然就顺着爬喽。
爬得更顺。他对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亲密有些不自在。放眼看向其它亲人,似乎也是为之瞠目不已。想推开她,却又在她“笑咪咪”的眼神下作罢。
他似乎逐渐有了体认,当她抿唇笑得很美却也很假时,那他最好小心一点应付。
“看不出来表嫂也有小鸟依人的一面。”纪达也开口揶揄。
“新婚燕尔嘛。”纪达玲微笑地道,环胸的双手像在拂去鸡皮疙瘩。
“这么恩爱,想必是有早生贵子的计画了。”尖锐的嗓音出自一中年肥妇口中。她是叶扬的弟媳妇,水漾要称呼为二婶的人。
“还早呢,我们才新婚。”叶遐尔并不期待。至少此刻并不。
“也不早了,年轻人别太以事业为重,生育后代可是首要大事。我想水漾很明白才对。”叶母看向她:“是不是啊?水漾。”
“妈说的是。”好恭顺的垂低头,非常温良贤慧的样子,几乎吓出一票年轻同辈的眼珠子。
他们仍记得上回餐宴时,此妹辛辣难惹的女强人样,怎么今日幡然改观而无半丝作态的心虚?
再仔细看了下,真的没有。果真是手段厉害的女人。
“女人哪,再有能力也不能忘了传宗接代这种大事。还有,为了避免外人闲话,你自个儿也要小心,别与其它男人有什么往来,以免日后孩子生下来,还得靠验DNA来证明,可就闹笑话了。别忘了你将来生下的小孩是‘叶丰’下一代的首位继承人。”叶母说得极为坦白,可见多少耳闻到数日前韦青闯进她办公室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