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门把的人僵直着身子,背影看来极为孤单。
“令堂傅李玉梅半年前辞世,你没有兄弟姊妹,亲戚朋友早断了往来,你是家中唯一的经济支柱,偏偏之前任职的贸易公司恶性倒闭,你应该有两个月没拿到薪水了吧,靠你在货运行上班,还有在古苑餐厅当服务生的兼差薪水,下个月能付不付得出病房钱都是个问题。”他说话的语气轻松,只有紧握资料的手,泄漏了一点心绪。
暗筱安说不出话来。他说的都对,现在她甚至连货运行的工作都没了,别说下个月,这个月都快撑不过去,所以她才会狗急跳墙来找他。
“就算不管生活费、医疗费好了,你还欠了银行连同利息在内,两百三十五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元,还有地下钱庄一千零六十五万……”
她终于开口了,“地下钱庄不是我欠的钱。”这关乎人格。
“我知道,那是你爸爸替你叔叔作保欠下的钱,但你叔叔跑路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那些人吧,他们一定会找你还债的。”
“他们已经找上我了……”也许,现在还等在门口也说不定。
她说的话很小声,但他听到,也记下了,他不喜欢别的猎人碰他的猎物。
“所以……你刚刚说你几岁?”
“二十四。”
“傅筱安,你希望往后的人生都在还债里度过吗?”快了,再推几下,她就要掉近他织的网了。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事先调查我,是因为早料到我会向你求援?”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看扁的感觉。
“的确,我相信你没有利用假车祸讹诈我,也承认我对你满有兴趣的,所以后来才会给你名片,要你来找我索讨赔偿金,调查你则是为了确定你比我想象的更缺钱,为了确定,你会来找我。”
这种话可以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吗?他居然毫不掩饰的承认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当然,了解雇主也是你的责任之一。”
“赵先生,我还没答应要当你的情妇!”真不知这人的自信哪来的!“我真的不懂,你的条件很好,有需要用这种方式找女人吗?”
她有点不安,这家伙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还是有隐疾?
“我需要一段没有负担的关系,一个乖巧却不失乐趣的情妇。”而她,是他挑中的人选。
自从上次跟那个叫丁莉岚的女人分手后,他有了结论——他需要女人,却讨厌总是以为女友迟早会变妻子的女人,他不想结婚,至少现在不想,所以解决这问题的方法就是养情妇。
直接告诉女人她的身分是情妇,那她就不会妄想乌鸦变凤凰,也不会一直需要他帮忙演分手的戏码,省事多了。
闻言,傅筱安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乖巧?会为你带来乐趣?”以她现在快要爆炸的愤怒来看,只差没对他龇牙咧嘴的咆哮,根本离所谓的乖巧、乐趣很遥远。
“因为你还有求生的,如果乖巧可以为你赢得舒适的未来,我相信你会愿意学,尽避你本来不是。”
“如果我不愿意呢?”
“这就是你让人担心的地方了。”他似乎也料到她这个反应。
“担心?”除了穷,她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
“你如果为了反对而反对,迟早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别忘了地下钱庄的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没再多说,他从桌上拿过支票本,掏出名贵的钢笔,飞快写下五千万元的支票,然后徐徐步向门边。
仅仅一步之遥,傅筱安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霸气,还有睥睨众人的气势。
赵棠雍从容不迫的把支票塞进她手心,“五千万支票我可以先给你,你随时可以到银行兑现,记得,一旦支票兑现,就代表你接受情妇这个工作,届时我必须请你签署一份简单的工作契约,确保双方日后权益。”
“你就对我这么有把握?”难道他不怕支票兑现,她也跑了?
“或许……我比你想象的了解你。”他知道她不会,好听点是骨气,难听点是不知变通,既然她收下支票,除非不兑现,不然她不会允许自己言而无信的。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竟然让一个认识不深的男人看透了!
不在意她的仇视,赵棠雍扳过她单薄的肩膀,往门口推,“生意谈完,你可以走了,希望下次见面,你会是属于我的。”
开门,送客,关门。
她走后,赵棠雍回到座位上,随即打电话交代秘书处理地下钱庄的事,挂上电话,他得意的扬高唇角。
暗筱安不乖,但是她有生存的,这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趣很多,最重要的是,彼此的心情全然不需要费心去猜忌或者隐藏。
他很满意,这样的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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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地下钱庄大概有更大笔的款项要收吧,没有人再来找她,而她也顺利的找到在报关行的工作,几乎要以为,老天终于记得把幸运还给她了。
只是报关行的工作才做了两个小时,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就把傅筱安火速召离工作岗位。
三步并做两步,她一路奔进医院,等她赶到,痛苦不堪的父亲已经被医护人员从病房往外推。
“爸,爸!”
暗大维蜷缩着身体,浑身痛苦不堪,甚至开始不断的呕出血来。
“为什么会这样?护士小姐,我爸爸他……”
“情况恶化,手术不能再等了,傅小姐,请你马上到柜枱去办理手续,主治医生决定马上进行手术。”
温度,从指尖一点一滴的消失,傅筱安像尊雕像似的定在原地,须臾,手指颤抖的模上胸前口袋的支票……
把自尊跟现实放上天秤的两端,她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自尊渺小得不值一提,倒是现实人生里,五千万的诱惑远远超过一切。
天啊,这怎么会是她这种平凡女子可以抗拒的?
她从不知道,身体,也可以如此值钱,这算不算是唯一堪慰的地方?
蹙紧双眉,握起手掌,父亲的痛苦身影催促着她下定决心,下一秒,她旋即转身大步朝距离医院最近的银行奔去。
兑现这张支票,只要这么做了之后,这些现实层面衍生的不安定与恐惧就可以马上停止,她念兹在兹的爸爸也可以顺利得救!
不再迟疑,彻底放下心中的障碍,她接受了一桩看似稳赚不赔的生意。
半个小时后,傅筱安站在公共电话前,拿起话筒,手指轻轻的按下了赵棠雍的电话。
“喂,我是赵棠雍。”
就是有这种人,永远属于胜利的一方,听,就连声音,都无时无刻在透出胜券在握的自信。
“支票……我刚刚拿去银行兑现了,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空空的,肩上的压力失去了,本该大声欢呼,可这一刻,她却突然难过得快崩溃,整个眼眶都处于发烫想哭的临界点。
沉吟,“你在哪里?”赵棠雍开口问。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一种特殊的声波,隐隐打入傅筱安的内心深处。
“希望我什么时候签署文件?”
“告诉我,你、在、哪、里?”他不容拒绝的再次问。
一颗眼泪夺眶而出,傅筱安赶紧抹去,故作轻松的答,“呵,对不起,我忘了要乖的。我现在人在医院,我父亲待会就要准备进行手术了,工作契约的签署,可以等手术结束再补上吗?”
她看不到赵棠雍此刻的表情,看不到他皱眉的烦躁,如果看见了,或许会有一丝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