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勇咋舌!
“可……可是把头儿,他们有三百名保镖,全是武功高强的壮汉。想我们寨子里,扣除老弱妇孺,也不过剩下三、四百个汉子可用,而汉子里,又得删去文书生、只会拿锄具的农人,勉强剩下二百多个壮汉,咱们出草时,拨百来人守住山寨又免不了,到时只剩一百人可用了。”
常孤雪面颊抽搐了下,立即下令:
“你马上去把所有汉子集合起来,一炷香之后,我亲自带他们练功强身,十日后挑选可用之人。至于不济事却又吃白食的汉子,全给我搬到后山去住,负责耕田种菜以供给整个山寨的吃食。”
“呀……是,我马上去办!”伏勇一楞,立即转身出去传令。
屋内,只剩下常孤雪,以及隐了身的梅。她坐在椅子上享受寒冬的冷风阵阵拂面而来,觉得自己全身都活络了起来。真舒服呀……
不过她的舒适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常孤雪似乎准备坐回自己专属的位子上――也就是梅正坐得舒坦的地方。
她只好在他尊臀落下之前飘开。
斜眼瞄他,在心底组织着对这男人的印象。老实说,她对人类的认识既有限又贫乏。当她仍只是一棵梅树时,便是生长在荒芜人迹的深山绝岭,后来修成正果,成了小花精,依然远离尘嚣,潜心修行,直到位列仙班至今,对人类仍没产生半点兴致。
所以突然有了常孤雪这个任务,她一时之间不大能分辨出他的行为在人类眼中究竟是多恶劣或多善良,她没有标准可以衡量。
基本上他是个恶人没错吧?否则季节司神不会撂下这种“恶人变好人”的任务,活似它会是怎样了不得的艰巨使命。别人出题出得那么得意洋洋,倘若她完全轻忽以对,未免太不给面子了,所以她也只好加减慎重看待了。
什么叫恶人呢?杀人者就叫恶人吗?那他们人类吃肉吃鱼吃遍天下万物不也叫造孽吗?更别说砍树造屋、烧柴,以及恣意攀摘花香,不给花树有繁衍下去的机会了。
砍一棵树与杀一个人的罪过不该是相同的吗?
但天神们、以及人类似乎自有一套偏私的标准。反正杀杀杀,杀尽天下万物无妨,就是别杀自己同类就行啦,就叫没罪啦。真令人百思不解与不平哪。
那这常孤雪就可怜啦!
瞧瞧他二十四岁以前的事迹:十岁那年重伤了长期虐待他的主人张三;十二岁欲抢他食物的乞丐李四推落湖,使其溺毙;十五岁那年跟了杀人狂王二麻子,又是另一段辛酸史,养成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个性;十九岁,伙同其他不堪受虐的师兄弟弑师成功。自此以后,独行天下,做起无本生意至今……
结算下来,常孤雪共重伤了五百多人,杀害了一百来人,抢劫则不计其数。
这可能算得上是可怕的数字吧?否则寨子里的人不会对他这般又敬又畏。可是比起日后将会断送在他手上的性命而言,这些数字简直是不够看。
要怎么去改变他的心性呢?让他在杀人前会不安与迟疑,并厌恶那种行为……
“禀报寨主,大伙都聚在一起了,”房外一名小罗喽扬声叫着。
“知道了。”常孤雪丢下手中的炭,将写了一半的羊皮卷收回柜子上,矫健的身形往门口走去――“哎唷!”
什么声音?
常孤雪止住欲跨出门槛的步伐,疑惑的侧转面孔巡视空荡荡的屋内,确定仍是没人。但……
下意识的伸手抚向右肩头,想确定刚才自己的肩膀是否曾与某个物品擦撞……在眨眼间……似有若无的……然后仿佛有什么轻渺的声音在耳畔掠过……
有吗?没有吗?
再望了一眼依然空寂的寝房,无暇多想,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在屋内一角,跌得七荤八素的梅仍用力要甩开飞绕在她眼前的星星月亮太阳以及乌鸦,久久找不回足以支撑自己起身的力气。
天哪……莫怪她要下凡前,众花精们皆嘱咐她千万要小心,原来竟有如此凶险。再来个几次,她全身骨头想不散成一地都难。
人界哦!真是危险的地方,她切切要小心为上。
哎……唷……
☆☆☆
决定了,治标先治本,梅认为与其苦口婆心照三餐外加消夜的巴着常孤雪唠叨“做人要向善”、“杀人要三思”、“为善最乐”之类的劝词,还不如飞入他的记忆中,去纠正这个人的行为举止较可能得到成效。
这种行为依稀仿佛有点投机,但那又如何?最重要的是可以完成任务就成啦。别人想一步一脚印的达成任务是别人的事,对梅而言,有捷径可走,又何必硬是走远路来表现自己坚毅不拔的心志?她又没那么闲。
所以喽!梅一点也不会心虚于自己的取巧。
那么……该从常孤雪几岁下手呢?她的落脚点既然是踩在他二十四岁这一年,便因着修法者共同的戒律:不得跨越未来,只能从落脚点往前回溯。也就是说,她可以任意来去他二十四年之前的岁月啦!
也好,反正她对年华老去的面孔没兴趣。
嗯……他脸上那道疤很令人好奇呢。掐指算了算,他那道疤从幼年时就有了,好像是六岁吧。
“是什么情况让他得到一道那么可怕的伤口呢?也许他性情大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也不啰嗦,立即施法泅溯向十八年前,找童年的常孤雪去也。
第二章
常孤雪六岁冬天
梅发现自己站在破败的草屋后方。
咻咻的北风正冷冽,屋子里更传出应景的咳嗽声以表示冬天有多么的严寒,都把人给折腾病了。
天空正飘着雪,缓缓将大地覆盖,寒意一层层的刺透茅草屋,让待在屋内的人不比待在外头好过多少。不过对梅来说,这种温度可舒服了。
既然她降落于此,想必常孤雪不会离她太远。她四下望着,终于在右后方的百尺处看到一个正在捡拾柴枝的小小灰色身影。这是她目前唯一看到的人类,想必不会错的,应是常孤雪。
正想移身过去看他个分明,但草屋内忽尔传出的细细交谈声令她暂止了步伐――“你现在还有何好犹豫的?那孩子养了它半年,该回报咱们了。如果正值丰年太平日也就算了,但现下,连续两年农作欠收,咱们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哪来的余力顾念它?更别说你这一场病拖了半年,始终不见好转,这可怎么办才好?”充满疲惫的女子声音正在劝着丈夫应允某件事,有气无力的语调听来,似乎也快要累病了。
“但咳咳……但是……他是大哥的唯一血脉……咳,我们怎……能咳……”又是一连串刺耳的咳嗽声。
“我们连自己的孩儿都喂不饱了,如今谁的血脉又如何?这种世道,也不晓得这一顿吃完后,下一顿的粮在哪里,大家一齐死也是无妨,但难得高员外想买侍候他儿子的小僮仆,不但让我们未来几个月有粮可吃,那孩子虽为人仆,总也算是有吃有喝的不怕饿肚子了。”
里边依然在细声讨论著,浑然不知灰衣小不点儿已抱了一捆柴走了过来――梅蹲在地上平视着那个小家伙的长相。嗯……很好,还没有疤痕,挺清秀的一张脸儿,虽然因长期的饥饿而显得皮包骨,但还不致于变形得太严重就是。
屋内的人像是谈出结论了,语气转为轻快些许――“趁他去捡柴,我马上进城去买些东西,顺便把菜刀拿给刀铺子磨利一些,这样宰起来就不费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