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所谓了,压不过的劫,合该是灰飞烟灭,她从来就是无所谓呀。
这是第十世。
而下一世的末知之门,已经渐渐向她招手。
她将面对的,亦是相同的伤痛——
救不了世间无限苦,恨自己知命却无力救命。
这样的轮回还要多久?
好累、好累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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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护国天女,百年一出。皇族若能得她庇助,必能消灭解厄,化去天下间不祥之气,保国运之长治久安。
而十九年前,大隋建国的机运,据说契机于护国天女的降世,使得四百年来群雄割据分裂的乱象,终于走到大一统的局面。
护国天女降世后,名唤王芸娘,是神算王辅贤的独生爱女,随着其父任职司天监,她也佐助以天文历法的制订,同时更是东宫太子的司礼太傅。在皇帝与皇后的授意下,护国天女这辈子是注定得为大隋的兴盛鞠躬尽瘁,再无他望。
太子妃元氏在去年猝逝,独孤皇后立即作主订下王芸娘与太子的婚事。一方面是不给正当宠的云昭训扶正的机会,更重要的是,杨家霸定了护国天女。
即使太子永远不能与王芸娘有夫妻之实。
这日,天降薄雪,杨勇便是在这样阴寒的时日,领着好友兼右将军宇文龙前来探访芸娘。
总管事恭敬地领贵客到观星台。小姐稍稍感到能起榻了,便谁也拦不住地登上观星台,向天文观生以及灵台郎要来卧病这些时日所记录的天体变化,顺道向六十位天文观生讲授星相的知识。
东宫太子的驾临,霎时惊慌了观星台上众客,连忙起身恭迎。
杨勇向来是来拘的性子,挥手让众人退下后,含笑地走向白衣胜雪、灵气逼人的芸娘。
“半年不见,芸娘仍是美丽依然,可惜身子骨薄了些,真令人担忧,你气色相当差呢。”
芸娘行完礼,让丫环扶坐在偏位,还没坐稳,近侍独孤玄已捧来参茶要她润喉。她淡淡一笑,心知拗不过他铁一般的坚持,也就不做徒劳的抵抗,喝下了。
“你生了什么病呢?问御医,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诊来诊去,也只知你身子一日虚过一早日。你亦是个不世出的神算,对自己的命有何见解呢?”他虽然对卜筮之事没多大兴趣,但也不完全排斥。
“殿下是知道芸娘向来体弱,年岁逢九便会大病一场,也可说是见怪不怪了。”她一贯的轻淡,对自己的病体不怎么挂怀。抬首迎向另一双几近失礼直盯她看的双眸,看到了态腰虎背、武将打扮的男子。
杨勇这才想到要为两人介绍。
“呀,这是右栩卫将军宇文龙,此次随我回朝,向父皇禀报边关的防御工事部署的情形,是我父皇最倚重的少年英雄,更是我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友。一直想一窥护国天女的真面目,我便领他一同来了。”
“芸娘见过右将军。”她浅笑,散发在右将军周身的是一股鲜红的凛然正气,令她感到舒坦,即使……日后他将为了浩然正气的秉性而步向……
“不用……呀,别多礼……”宇文龙看似严厉的方正面孔,霎时充满窘然血色,即使留了一把不修饰的胡须也掩不住慌乱羞红的脸。
每个初见她的人都不会有太正常的表现,不知为了什么。生性的淡然,让她不对无谓之事多做深想,也就以浅浅一笑带过了。
杨勇打趣道: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骁勇善战的右将军面对女子竟会害羞呢!”
“殿下,您就饶了下官吧!”宇文龙连忙告饶。
“不怪你,实在是芸娘太过特殊,不是因为她有姣美的容姿或绝深的智慧。而是奇异的,每当看了她,心情总会无比的舒畅平和,再怎么扰人的烦心事,当下也变得不重要了。但不知怎地,她常是病恹恹的。”说着,又忧心了起来。看向苍白的芸娘,突然讶异地问:“咦?你眉心几时生了朱砂痣?红得鲜艳,像胭脂点上也似,这是画上的吗?”
芸娘轻抚上眉心,那儿抽搐着一阵阵的疼,但她仍是微笑地回道:
“突然长出了鲜红的痣?也不知为了什么。”
“这倒也好,整个人看来更仙风道骨了。”
“是呀,像仙女。”宇文龙着迷地应和。
杨勇突然想起:
“对了,原本晋王也想跟我一同来的,你们见过是吧?在佛寺。不过只他见过你一眼,而你那时突然发病昏倒。我是在事后才由他人口中听说你就是传闻中的护国天女,很遗憾没能见上你一面。要不是母后宣他入宫,他原本要来的。”
芸娘脸色微微一变,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青惨。以为没人察觉她一瞬间的虚弱,但身后悄悄扶来的大掌,告知了她那个自幼护她到长大的近侍对她的转变无一不晓,再细微也逃不过他关怀的锐眼。
太子杨勇的灵体,是清朗的口气;宇文龙是正义的红气;独孤玄则是沉稳的蓝气。他们强盛的气势原本足以护住她逸散缥缈的元神,但比起王星渐现所加持的黑气,什么便不够了。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太子殿下的印堂被黑气所蚀,而他依然天真得不自知。
就像她眉心的灵洞愈开愈大,一旦有人知晓了要如何占她的元神,沾染她的清灵,陷她于万劫不复,那么她是连自救的能力也不会有。
天女吗?
天女的降世若只为了历自己的劫,然后眼睁睁看世人受苦,而使不上半分力气,哪来的资格受世人景仰爱戴,甚至膜拜?
这就是未来三辈子、五辈子甚至数十个轮回所要担任下去的角色吗?就为了历完劫,在仙界更上层楼,提升自己,而冷眼看待天下苍生吗?
她还要这样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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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念头,但真正想实践它,却是最近。
她是逃不过十九岁这个大劫了,她知道。
百年一出的天女,被世人所诚心诚意的期待,然而,在她什么也做不到的情况下,她愧对天下人的虔诚,再不愿当那什么天女降世的神恩。无能于解救苍生,唯一能做的只有成就自己。这算什么呢……
她算了又算,想了又想,却是迟迟下不了决定。
方法不是没有,只不过……
这种怎自私,该吗?
“天转凉了,小姐请回房歇着吧。”
挺立于芸娘身后的独孤玄轻轻开口;站在风口处虽可为小姐挡去飘雪,却无力阻却寒冷。
“玄,别担心,不碍事的。”
几声轻咳昭示着她的安抚是多么不足采信的事实。但她的时间不多了,再不久,她将得到长久的安息;也因此,不再轻易教床榻占去她所剩不多的时日。活在当下十九年,似乎从不曾好好看上一遭,想来也真是可惜了。各朝各代的风光具上不同,兴盛的、衰败的、快乐的、愁苦的;福报与孽辗转交替,织就人间悲欢苦乐,既无能干涉,何苦来此一遭?既生多情心,又怎能要她无情冷视世间苦?
“太了殿下又差人送来补身圣药,丫头们正熬着,小姐莫要辜负大家的关怀才好。”
她回头看他。
“玄,你过来话不少喔,很少见你这么有开口兴致的。”他年纪稍幼她一岁,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知他有无微不至的细心,亦知他寡言的天性,常常两人就是这么沉默度过每一日的。她看天象、看书、编历法;而他则看她、照顾她、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