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心思致使剑招凝滞,既乱又失准头,徒增自身一身的汗渍奔流。今晨的练功,不见任何功效。
索性收招,拿起布巾仔细地拭着剑身;晶亮的银色剑面,反射出她死寂的容颜。望向拭剑的右手,几道已愈合的白疤因没妥善上药而遗迹累累。没有文人所形容的柔美玉指青葱样,一迳的过大与粗糙。哪里美呢?哪儿可以称为美丽呢?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躯是多么难以入目,羞惭使得她甚至无法学习义无反顾的女人为心上人献身,这样斑驳的身体,因她的不爱惜,如今全是沧桑的痕迹。
作孽啊……
细微的步履令她警戒!蓦地转身,银剑已指向来人的颈项,当场吓得端药而来的连丽秋软体,手中的药碗也跌成地上的碎片。
“呀……不要杀我……”抖着不成言,涕泪俱下。
叶盼融收回剑,但见银光如萤飞绕,转眼间已缠在她腰间。
“有事?”
“我……我代煦哥哥端药过来,但……砸掉了,真不好意思!”连丽秋努力要扯出笑容,无奈生平没见过刀光剑影的阵仗。此刻仍惨白面孔,并且不由自主地要往后退去,几乎忘了要拉拢叶盼融的初衷。
“师父要你端药来?”疑问令她问了出来。向来沉凝的面孔,只有自己明白又添了些许冰寒,但她不相信。
任何人都不敢在这张严峻的面孔下说谎,心慌意乱的连丽秋也不敢扯她原本要说的谎:“不!煦哥哥与他大哥有事谈去了,我见他忙,便帮他将火炉上的药汁倒来给你——”
“多谢,可以请走了。”再扫了眼地上的药渍破碗,她率先要往外头走去。
“叶姑娘,请留步。”赶忙冲到叶盼融身前,又因惧怕她腰间的剑而隔开好几步的距离。
叶盼融不语直视,等她说明真正来意。
吞了几口口水,连丽秋仍硬是逼自己开口。不要害怕这么一张冰脸,她必须拯救自己的幸福。时光不饶人,她已不堪蹉跎。
“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们名为师徒,但内情不单纯。下人有说外头的一些传闻,你……是爱着煦哥哥的,对吧?今日我想告诉你,我并不介意与你共事一夫,因为我们都深爱着一个男人,应当以姊妹相处。我想这些年来,你陪在煦哥哥身边,也是劳苦功高。”
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她到底以为她知道些什么?
与所有无知的江湖人想法一样,认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何能不动欲念,往红被中翻滚?只要是人,哪做得来正人君子的行为!少年师父与美貌徒弟,唯一的结果便是逆伦得一塌糊涂。外人这般想无妨,怎奈身为白煦未婚妻的人,亦作如是想?
这女子实在是配不上白煦那样风光霁月的磊落男子呀!只能说她幸运吧!但她叶盼融早已没心思与这名未来师母亲近。敬白煦如父,然则面对他的妻室,只怕是永生不见为宜。
淡漠地扫了连丽秋一眼,即大步走开了去;对她,已不再有理会的心情。
“等等!”连丽秋心颤地猜测这小女孩不会想独占白煦一人吧?不,她不允许!虽然容貌比不上叶盼融,但她总也是白煦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她摆低姿态,不代表软弱好欺负。“你别走!版诉我你的想法——”她抓住她的手。
“滚开!”从不让任何人近身的反射动作,致使她甩开抓向她的手,将人给挥倒在地。
在连丽秋的痛呼中,叶盼融看到白煦正往她这边走来,不待她开口,连丽秋已然如乳燕投林,飞奔向他的方向泣诉:“煦哥哥——”
白煦扶住连丽秋微颤的身躯,眼光看向爱徒:“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不小心跌破了药,一时难过,便哭了。”
原来尚未煎好的药,被人端来这儿了!白煦忍住突生的一股气,平静地说着:“连姑娘,未告知于我,就端药而来,是怕当危险的事。有些药不仅要照应火候,也要煎至一定的分量才能使药效做最大的发挥;有时未煎好的药汁喝了,反而有害。今日这碗药汁尚须再加三味药煎上两次,幸好盼融没喝,否则岂不前功尽弃了?”
温和而严正的数落,顿时弄得连丽秋里外不是人,她的——反倒成了无知的莽撞。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因为你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徒弟,我地想尽一分心……”她只好又哭了。
叶盼融无视他们之间的交谈,更不愿多待一分,转身要走,但被白煦拉住手臂:“等等!盼融,今日有事吗?”
“出去走走。”她看向他那一泓温柔,心中的冰寒也褪了许多。
“大哥刚才招呼大伙一同去‘千桃山’赏春花,适巧四大公子与玉姑娘也同来拜访,你愿不愿一同去?”
她想拒绝的言语堵在喉头,望着白煦眼中些许的企盼……想到来到山这些日子,她在外头的时间比在里头多;而师父又因十年未归,被双亲带着到处会亲友,相处的时间稀少,一如各自行走江湖时。
于是她点头:“一同去。”
白煦怜爱地拂开贴在她额上的发丝。“好孩子。”每天只有些许时光的相处,令他益加想念她。想知道她是否舒适、是否又胡思乱想,或是否又出去行侠仗义了。每当两人近在咫尺时,他总是挂念她种种。
“对呀!一同去才热闹。”连丽秋伸手勾住白煦另一只手臂。
白煦轻轻拿开她手:“连姑娘,授受不亲,白煦唐突了。我们两人年纪未差上半载,无须称兄道妹,直呼在下姓名即可。”
“大嫂也是这般称呼大哥的,咱们何须拘礼?”连丽秋直接反驳:“我们也是自己人了。”
白煦讶然了半晌,不知如何以对才能不失礼,也不伤人。
幸而不耐久候的白熙已派仆人前来唤人,白煦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出发吧!让客人久等了不好。”习惯性牵住叶盼融小手,就要走向前厅。
连丽秋不甚聪明地发出妒语:“男女之防,怎么不见用于叶姑娘身上?难道她不算是女人?”
白煦隐忍不住,沉下俊脸道:“连姑娘,你实不该语出恶言!盼融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无须以世俗眼光待之,希望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况且,你我之间是怎么回事,你心中自当计量。”
一贯的温文不代表完全没脾气。若不是连丽秋一再出口恶言,并且针对叶盼融,他是无所谓的。她可以对他存有心计,但不该波及无辜旁人,尤其是他最想好生疼惜的人儿。
然则连丽秋死命相中这唯一良人,岂肯放手?她也没太多慧心解意去思索迂回的良谋,冲口叫着:“如果你放不下她,我愿意与她共事一夫!”
“荒唐!”沉喝而出,连白煦也震惊自己会如此狂怒冲天。
不是凶神恶煞的面孔,却也吓哭了连丽秋!终于知道自己的行为已将斯文男人惹到了极限……但她没说错什么话,男人不是喜爱享齐人之福的吗?
叶盼融也被白煦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失去温文气度的师父;然而一旦有人意有所指地侮辱他们师徒的关系,却会使他温文尽失,反应无比剧烈。
“师父。”她伸出手,轻贴上白煦胸膛。
白煦闭上眼好一会,举手覆住她的手,看向连丽秋:“抱歉,在下失礼了!有些话相当伤人,出口之前应当三思之好,希望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许多状似无心的话,往往伤人至极,不能因一时快意,便不负责任地月兑口而出。千桃山之行,我想你还是别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