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在这边,是适合清修的地方。
主仆三人俐落且快乐地打理了三天,总算让院落像模像样了。
“小姐,这株老榕枝桠健硕,可以吊个秋千。”落霞提着水桶,抓着抹布插腰笑着,红扑扑的脸蛋煞是迷人。
“树下可以放块桌子,这样小姐每天读书写字,也不会感到燥热了。我记得东厢小房中有一张裁布桌,裂了一只桌脚,明天我修一修,就可以用了。”挽翠向来对修理家具最有办法,因为她的父亲就是一个落拓工匠;别看她个头小小的,其实力气挺大。
柳寄悠正忙着在拔光野草的空地上撒下花种,完事后,走入树荫下,让落霞清洗她的双手:
“好呀!今天就暂时做到这儿。等会儿吃完午膳,我要弹琴,你们就歇着会吧!”
“小姐,昨天在厨房端膳时,听说皇上接连两天宠幸了赵昭仪与梁从容呢,都是大美人儿。不过赵昭仪只侍寝了上半夜,是不是皇上不喜欢呢?”挽翠毕竟年轻,定性不够,容易对这种小道消息好奇。
柳寄悠拔起一根野草含在口中:
“一般而言,只有皇后才有与皇上共寝一整夜的资格,四妃亦有,但名已不正;再来,就只是侍寝而已,一夜召唤两、三名宫妃不足为奇。礼制上而言,这是正常的,而接连两夜被点牌侍寝,可以看出赵小姐极受恩宠。”
“听说赵昭仪的琴艺让皇上赞不绝口哩。”
“咱们小姐才好呢!”洛霞嗤之以鼻。
那赵小姐名冠京师,但也不过技巧好而已,并且常弹给人听闻,哪比得上她们小姐既有高技,亦有丰沛的感情投入其中,只不过,主子不愿弹给不相识的人听罢了。
柳寄悠笑着阻止:“好了,你们两个。”恰好外头的公公正打出午膳锣声,她又道:“你们去端膳吧!”
“哇!又有消息可以听了。”
两名小丫头不约而同眉开眼笑跑出去。
这两个小丫头!柳寄悠拆下包住秀发的布巾,欲踱步回屋内,正巧见到挑膳食的四名公公往冷宫方向而去。
她一时好奇:
“诸位公公哪儿去?”
四名年轻的小太监相当生女敕,亦尚未学会摆嘴脸那一套,其中一人憨实地回答:
“回才人的话,咱正要给冷宫的人送饭去哩。”
柳寄悠或许不美,但她平和的面貌使人容易亲近而不感压力。
“那冷宫——平常不能进去吗?”
那名公公又回答:
“里头的人不允许出来,外头人压根儿没人想进去,所以就没有特地下诏说不许进入了。但有谁会想进入那地方呢?”
“谢谢公公的告知。”她躬身揖了下,见他们又挑起担子走向侧前方的冷宫。
被打入冷宫的,都是先帝在位时犯了错或惹圣颜不悦的失宠宫妃们,待先帝崩殂后,没有下诏处置,便被遗忘在这儿了,无人闻问。
柳寄悠远记得三年前先帝大葬时,除皇后与四妃外,其余皆诏令削发为尼,不曾被宠幸者,有的发还本藉回家,有的当了女史负责打理后宫。四妃皆育有子女,全被皇子们接入王府;也就是说,纵然三宫六院的丽色有一时恩宠的风光,没有挤上顶级的名分,待几年光景就只能独对凄凉唏嘘了,尤其每五年选一次秀女,此时这批新娇客,又能风光到几时?
冷宫……满溢着幽怨悲凉,与破败的建相映照……迟暮的女人,就只能这么过日子吗?
她呆立于门边深思,久久难息心中的怜惜,直到两名俏丫鬟端膳回来,她才略为哀伤地笑着,一同进屋去了。
***
皇太后育有四子二女。这些皇子、皇女们,自幼即玩在一起、睡在一起,亲兄弟姊妹中,没有传出争权夺利的事件,得归功于皇太后教子有方。
先帝直到五十六岁病亡时,共育有十三子、二十女。之中猜忌不和的当然有,但因皇太后本身育子甚多,在顺位排名上,旁支难望其项背,加上四兄弟感情深厚,学有专精,新帝即位后,政治一片清明;这不单是龙天运知人善任,政策运用得宜,三名弟弟更是功不可没,致使年轻君主稳坐龙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并且充分授权治事,适当于以嘉赏,是龙天运处世原则。
难得三弟回京,龙天运特地派人摆宴“曲江池”,只邀自家皇亲们共荣,并且从后宫召来他近来颇宠幸的美妾随侍,尤其美名冠京师的赵吟榕弹琴助兴。
“半个月来,皇兄对这些新宫妃评价如何?”龙天淖环视众美人,虽是各色皆俱,但总觉少了些什么,倒是冰冷色的赵吟榕,还算有个性。
“全比不上赵昭仪一个,这女子有味道。”龙天运接过江喜夹来的“红羊枝杖烤”,吃了一小口,微一点头,江喜立即又切来一小块,他吃完道:“撤。”
江喜立即端向王孙们的桌子上,又让人端来一道“光明虾炙”。
“才貌兼俱?”龙天淖恭敬接过兄长夹来的虾,一边的宫女已忙不迭剥去壳。
“她很泠,也许加上一点作态吧!你知道,聪明女子的手段向来高。朕近些日子赏赐她不少宝物,给她换了一座宫院,倒也博了她一笑。”龙天运难掩自得其乐;他向来纵容女人为了吸引他所做的小把戏。
“皇兄有意封她为妃吗?”
“没有理由让我册封她。”他微笑。
或许赵吟榕是具有特色的,但还没有让他动情到封妃长伴一生的地步。想那张德妃不也熬了两年,不仅育下一女,亦有令他倾心之处才封了妃吗?一切还早得很。
赵昭仪连弹数曲,终于在舞伎出来跳舞时得以休息,被宫女扶回君王身侧。
“皇上。”她轻一揖身。
“辛苦了,爱妃。”他大手一伸,将美人扶坐在一边,赐上一杯琼浆玉露。
“皇兄新纳的宫妃全在此处了吗?”龙天淖四下看了会。
“朕确实传唤她们全列席。怎么,有事?”
“不。只是好奇皇兄全临幸过了吗?”
龙天运笑道:
“大概吧!朕从不为此操心,不过可以确定最美的全在此了。”
此时,一名侍从走至三王爷身畔禀事。
龙天淖起身道:
“容臣下稍退。”
“去吧!别太久,等会有事相面。”
“是。”
待三王爷走远,冰冷的赵美人儿才展现出依人的娇柔,吐气如兰地偎向君王:
“皇上——”
“说。”他一手撑腮,侧看着美人儿。
酒肆之时,他一向纵容,不会端出君王严厉精锐的精神应对,所以此时看来慵懒而适意。即使威严天生,也不会太过吓人。
“今儿个遇见张德妃,她要我参拜宫礼。”她淡淡地陈述,不夹委屈,却又恰当地表现出不满。
“她是妃,你是昭仪。自是该参拜。”想必这骄傲的冰美人是不屑跪在任何女人身前的。
聪明如赵吟榕者,当然明白君王的意思;他没有重视她到护持她的地步,不过,这句话,试探的成分多些。
她银牙紧了下,淡淡别开了去:
“臣妾知道了。”
我见犹怜的美人颦眉之姿,怎不教男人心动难上?龙天运搂她入怀,轻轻拍抚,但并不月兑口任何承诺,只是微笑着。
女人嘛——
还不全一个样。
第三章
紧接着七月大考过后,中举士子摆宴曲江池。今年素质普遍提高,令龙天运心情大好,放心交与吏部去考核能力,他便得忙着南巡的事了。
历时一个月的南巡,可马虎不得。前些天前使大臣已领着一批人南下一一打理圣上落脚歇息处,并备齐皇上平日锺爱吃食的点心食物与用具,赶了宫廷特别饲养的牛羊各五百头南下,连同御膳房的名厨也拨了一半人手去部署各站。要不是龙天运倡行勤俭政风,怕不早建上一条黄金白银的路以供圣驾行走,各地大兴土木建行宫才怪;也就是说,眼下这种排场只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