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震动了下,忧虑占据了心头,没有说出任何抗拒的话。他总有一天会认知到带地出去是件丢人的事:当他意会到时,恐怕是她破碎的自尊换来的吧?
“金丝雀之所以养在牢笼中,是因为它自知虽失去自由,但得到安全。它是没有与天对抗的能力的。”
“别再说出会令我不悦的话。”他搂紧她以示怒气,他气她总放任悲观去接管一切,凡事皆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他会让她改掉的,当她踏出这座“安全”的牢笼之后。
这宅子弥漫了太多伤心,发生过太多教人遗憾的事,无须他再来添一笔。
韩霄看着妻子沉静的面孔,心下一阵阵痛楚。她的青春年华不能因失明而失去该有的光采。他也不要三从四德的教条束缚住她的心。
她已太习惯隐藏自己,一味地关注他人,而不去在意自己的需求,在成亲之后,她更像个“好妻子”,以他为天,不吵、不闹,在意见相左时,吞忍退让。
他的确是固执又死硬的男人,但并不代表他是那种专制到不允许妻子发言的男子。他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信念,不要以迎合他人为先,置自己理念于无所谓。
她何时才能明白呢?
婚后的第一次风暴,来自他们成亲的第二十天,那日,雨一直没停过,由夜里下到晌午,风势渐大,由飘雨转为疾雨,宣告不寻常的开端,下得人心烦。
这日,韩夫人拜访凌霄院,在听到他们夫妻二日后决定起程离开后,辗转了一夜,终于挨到韩霄出门许久,她才由佣人撑着伞冒雨过来。
她不能不来,因为她明白韩霄这么一走,怕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韩家人丁已够少了,他们这一走,偌大的宅院死寂一片,这景、这人,怎能不教人欷?
而且,净初打小生活在此,被人服侍周全,一出了门,就不知会吃到什么苦头了,基于亡姊临终的托孤,她连想都不敢想让净初去过那种餐风露宿的日子。
韩霄把她当正常人看,很好;但倘若有不便之处,也应该加以体谅,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不行,她必须阻止,留不住韩霄的脚步也就算了,但净初断然不能受苦。
挥退佣奴,韩夫人领着云净初回房,在卧房的前厅坐着,准备开始游说。
“娘,您今日前来是?”
靶觉到韩夫人的紧张,云净初体贴地起了个话头。
“净初,你真的愿意离开这儿吗?”
“他是我的夫君,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对于离去,她何尝不惶恐?可是,她怎能任性地去反对丈夫呢?韩霄对她够宽厚了。而她真的怕他生气,于是,什么也不说了。
“他没有权力这么做!他不知道对你而言,外面有多么可怕吗?他为什么不留下,为什么不替你想?”这时,韩夫人完全站在云净初的长辈立场去批评,不愿记起自己是韩霄的二娘。
“娘,别说了。”
“住在家里有什么不好??佣人伺候着,衣暖食丰,好过餐风露宿,百般不便。你这样细致的人儿,是姨娘小心拉拔成的,怎能见容他去蹋?净初,姨娘相信你是不愿过那种生活的。对不对?”
云净初叹了囗气。
“我是有些怕,可是,也许出去走走当真也是好的。韩霄说要带我找名医。”
“真要找名医,也可以请回山庄呀!”此时,韩夫人真的有些悔很。也许韩霄是爱净初的,两情相悦而成亲是件美事,可是,她没想到这婚事会使甥女抛掉锦衣玉食,过着流浪的生活。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把净初嫁与自己儿子算了!因此她毫不考虑地月兑口而出。
“唉!如果你嫁与霁儿,就不会这般为难了;霁儿永远会先替你着想,以你的舒适为前提。”
云净初正想阻上姨娘这么说时,更快介入的冰冷结霜的声音传来:“原来我是个失败的丈夫!”
眶啷一声,韩夫人转身面对门口愤怒的男子,慌忙中拂落桌上的杯子,碎了一地。是韩霄!
这种愤怒,是无人敢当其锋的!即使韩霄并没有尽数让他的怒气展现在面孔上,但那气势于他周身方圆十尺,教人不寒而栗。韩夫人都快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了。
韩霄一步一步踱了进来,眼神渐渐冻成寒霜,囗气轻柔地隐住他的狂怒:“您可得好好说一说了,二娘,我是怎么地虐妻?我是怎么地不如韩霁?说出来好让在下反省反省。”
“霄,请别”
云净初慌张地起身,忙要移身近他,却被他凌厉的怒气吓住。
“你住口!”他吼声如雷。“进里面去!”
云净初吓得都快把心给抖散了,但……这怒气,不该全由姨娘来担,她……才是祸端。
“姨娘全是为我好……”她细碎的声音勇敢地逸出唇瓣。
又一声碎裂声,身前的红木桌碎成灰!声音大得连地表都为之震动。
云净初被他掌风扫到,整个人往后跌去,脚下有地毯,她原本该是无碍的,但她的右手腕却有着尖锐的刺疼;可是她此时无力去理会,就让右手搁在身后,任血迳流。也许是压到了杯子的碎片。
但恐怖情况并不因此而终止,她双肩猛地被攫住!
“为你好!你是说你也认同她的话了?认为嫁给富有的二少爷,比嫁一无所有的大少爷来得幸福吗?是吗?所以你迟迟不肯走就是为了这种好日子,而不是失明令你畏惧?也许你根本是不愿复明的,才能一辈子养尊处优,对不对?”
他铁般的十指几乎要穿透她肩胛,她痛,却也同时由他的指尖领受到他的痛!
云净初蹙着眉,不让自己哀叫出来,垂下的眼泪全是因他而奔流。他说了什么?她忘了许多,只是知道他以愤怒爆发他深沉的痛楚;而他不安定的气与痛,全来自她,即使是这么不经意的误会,也能瞬间伤到他。
韩夫人惊呼:“放手呀!韩霄!你要杀死净初吗?你快放手!有气冲着我来,不要欺负她,你放手!”
“你滚开!宾出我的地方!”韩霄怒吼着,倏地丢下妻子,起身将韩夫人推出房门外,落闩。才又转身回房。
再度抓住她,虽看似凶猛粗暴,但手劲已减半了;可是他的怒气未曾消去半分。
“你说话!”
说什么呢?她惨白的娇颜无助她颤抖着。
“我没有。”她只能挤出这句。
“你怕吃苦!你怕没人服侍!所以死不肯与我走!后悔了对不对?居然押错了宝,舍老二而就老大,原以为身分更为尊荣,怎知全然不若预期!真失算,对不对?”
愤怒接管了他一切,被背叛的意识流窜全身,他此刻既是严冰也是烈火,都张狂得足以伤人致死。
“霄,你不公平,你知道那不是真的!”她伸手想要碰他的脸,却被他挥开。
“别碰我!”他放开她,犹如她身上突然长出扎人的刺,退开两大步!
“霄?”她着慌地伸手在空气中找他的身影。当他刻意收起气息时,她再怎敏锐也抓不到他的方向。他走了吗?
地快要踩入一地碎片中了。
“别过来!”他吼!
他不要她接近他吗?他不要她了吗?她不怕他凶,却怕他的嫌恶……他终于开始嫌恶她了吗?
狂袭而来的绝望让她跪了下去,不知晓自己膝下满是碎片一只铁臂勾住她腰,伴着怒吼!
“混帐!地上全是碎片,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会知道呢?她凄楚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是个瞎子……”
排山倒海而来的痛刺得他俩的心各自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