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允恒摇头,这时候的他,是完全温柔的。
“对,就是你对待事情太认真,才不适合。记得你的胃吗?第一次疼是什么时候?学校派你去参加校际演讲比赛,你为了掌握充实内容与胜利,那半个月借回了五十多本相关资料与口才训练方面的书,啃得日夜不分,连饮食也不正常,而后,胃就出毛病了;还有你的偏头痛……”他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却被席凉秋挥手阻止。
“别在我头痛快消失时,又来细数我其他毛病。”她半眯着眼看他。“说出你的重点。”
想不到他竟然换上了一副嘻皮笑脸,双手不正经的抓她一只手贴住他心脏。
“重点是,凉秋啊,咱们老夫老妻七年多了,何时给我一个名份呀?再这样有实无名下去,人家好委屈耶!”
这样的嬉笑,这般似真似假的求婚话,年年都有新的说词。以这么不正经的态度说出口,她常当他只是玩笑,不置一词,也不加以认真。可是,有时候他的眼中又含了三分认真,真教她吓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这种事事认真,做事努力的一个踏实女人,总因纪允恒这小子给搅和的什么章法都没有了。一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与一个活跃不按牌理出牌的小表,两种生命能有什么交集吗?不,不会的!八年前她惴惴不安时,也曾经仔细思考,结论是坚决的否定。现在,他又真实的出现了,一贯的戏谑,自然她也是持否定看法的。
她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别瞎扯了,我还有几个客户要联络。”起身就要走出去。待太久,外头又不知会有什么流言了。
“凉秋,你逃不了的。”纪允恒没有再闹她,只在她身后用一种少见的笃定声音说着。
不过,她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她不想去探讨这话的虚实,也不想去探讨他所指为何。反正,她什么也不要知道。她怕自己认真的下场,结局却是一场老掉牙的玩笑;真的,这种游戏她玩不起。
那个闲着没事做的朱必如又靠过来了。搞不好连她进去几分钟朱必如都计时了呢!
“经理要你进去做什么?”她的神情又妒又恨。
如果这叫好运,席凉秋非常愿意拱手让她。
“他向我求婚!”她随口说说。
“乱讲!”朱必如高分贝的尖叫一声。
“答对了。”席凉秋瞄了她一眼。
意思很明显了,识相的就快滚!要打听情报找别的地方闲磕牙去!
于是,朱必如碰了个钉子,走人了。
自从有人发现这时代女人比男人多之后,男人好像一下子稀奇了起来,尤其长得稍为上相,前途稍为有些光明的男人更是让女人们追着跑。笃信“女追男,隔层纱”的女人们,锲而不舍的苦苦相追,坚信自己总有一大会拆了那层纱。想想实在是恐怖!尤其像她们这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更是引人侧目。没结婚至少也要有对象。也因此像朱必如这类女子,花枝招展的飞向心仪男子,怀着万丈雄心,不追到手誓不甘休。毕竟公司内官位高的人大抵已成家立业,秃头到处可见。居下位的青年才俊又家无横产,前途未卜,谁也不肯下那个注。现代男子,身家背景是很重要的。
像纪允恒,以后母亲的设计工作室就是他的,加上他晋升得快,将来搞不好会打入董事会核心,成了大人物也不一定。能力卓绝,人又帅。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是公司内排名第一的镀金单身汉,值钱得很。
唉!不想这些了,今天她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不要再折磨自己快要被压榨一空的脑袋了。匆匆联络完几个客户,决定不让自己加班——她真的需要一顿好眠。
今天一定是她的黑煞日,楣星罩顶。
有气无力的走上自己租来的三楼套房,就见她那母亲大人坐在她随身携带的行李上,显然已经等她好一会儿了。老天爷——席凉秋听到自己从心底发出的哀号。
“妈。”她打开门,盯着母亲那一包行李。不很大,装不了几件衣服,相信母亲也不是要来与她挤这十坪大小的斗室。席凉秋怕的是别的。
席母不客气的走进去,一把木雕檀香扇,夸张的惊动着。略为肥胖的五短身材重重的坐在皮沙发上。
“哎唷!都秋天了,这鬼地方怎么还是热得像火炉呀?冷气呢?你还没买呀!”席母真的汗流浃背。
不过,使她汗流浃背的不是这间没有冷气的小套房,而是她身上那套过紧又不通风的红蓝旗袍所致。三十八寸的腰身,硬是要挤在三十四寸腰身的旗袍中,没勒死实在是本事!不过,席凉秋没有费事的提醒她母亲,惹火了母亲,下场可是会很惨的。
她奉上一杯冰果汁,然后不发一言的等母亲开口。母亲的口才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不要命的敢顶嘴与她相辩,那绝对不是“惨”字形容得完的。
席母喝了两杯果汁,将电风扇捧到面前开强风,一会儿,她好像舒服一些了,才笑嘻嘻的看向女儿。
“凉秋,结婚吧!结了婚一了百了。”
又来了!
“又不是寿终正寝,什么一了百了!”她口没遮拦的回一句。
“呸呸呸!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一了’,是指你的婚事终了,“百了”是指我们全家都可以放心了,也有面子了。你可要替我想想,我每年至少替一百对以上的新人牵线当媒人。再丑再怪的人我都有法子替他们找到另一半,可是我自己的女儿都二十七岁了还没人要,这像话吗?你遗传了我的好容貌,上一流大学,高收入,身材好得可以生好几打孩子,二十七岁还没嫁,太没道理了。”席母自吹自擂的,一手还忙着打开她的行李箱——果然——里头有百来张男人的照片,一个个穿西装打领带,头上抹油,面孔僵得可以去当死人照。这些都是母亲的客户,一个个想要娶妻想疯了,甘愿把照片让人带着四处现宝。
“这一个,家住台中,有一块地因为第二条高速公路的路过,暴涨了好几千万,三十岁,不错哟——还有这一个,大学毕业,现在有两家五金行店,二十八岁——”席母拿出二十年做媒的高超口舌,一个个面目可憎的脸孔全给她说成了腰缠万贯的宋玉了。
席凉秋想尖叫救命,可是她能逃去那裹?自己的地方都无法给她片刻安宁,她又怎敢奢求外面的任何一个角落可以给她一片清境地休息?
“妈!这些人好不好你自己、心知肚明!真有好货色再拿来给我看好吗?”席凉秋很受不了的说着。
“你还敢挑!二十七岁已经没人要了,还想要好货色!你哪——”接下来是一顿每次见面必定会搬出来的训词,据她估计,至少得持续二十五分钟。这也是为什么席凉秋坚持搬出家中的原因了。席家位于市区高级住宅区,一栋新颖智慧大楼的八楼,五十几坪的空间,够她席家一家四口住得舒适安全。可是她坚持搬出家中,租这个较近上班地点的半旧小套房,怕的是父母成天不离口的叨念。二十七岁又怎么样?又不是罪该万死的年纪,偏有那么多人来干涉操心。在她还没准备当任何人的妻子,在她还没遇到心仪男子之前,再大的年纪都不能催逼她得快些嫁人!
不期然的,心头居然跳入纪允恒的影子——四十七岁的纪娥媚,不仅有成功的事业,更有着美丽的面孔与玲珑的身材,看来彷佛不过才三十出头年纪。愉快的心境加上适度的保费,使她看来永远如此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