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爹,水柔不嫁!”
唉!又来了。
自从他告诉水柔她必须嫁给媳妇的弟弟张千翔之后,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得忍受她连声抱怨的荼毒,使得一颗原本舍不得她远嫁襄阳的心,霎时转变为希望她早日出嫁,他也好快些耳根子清静清静。
“那怎么可以!”
命苦呀!这样的回答,都快成为陈老爷晚上睡觉时不自觉的梦呓了。
“为什么不可以?我想留下来服侍你也不行吗?”
“我们家奴仆成群,爹哪用得着你来服侍!还是乖乖的听话嫁人,爹才能了一桩心事,也才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娘亲。”
“可是,爹——”
“水柔,你是不是又要跟爹说,那张千翔根本就是个公子,而且还顶着秀才之名到处招摇撞骗?”
“他本来就是,而且还——”
“水柔,你是个姑娘家,平常又不出远门,哪儿听来这些讹传?”
十六岁的姑娘,有哪个会不高兴能找着个好婆家,怎么他这个女儿竟这么排斥?莫非……
“水柔,告诉爹,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所以才不愿嫁到张家去?”
还好他及时想到这个问题,他可不想做个昏庸的爹!
“什么叫意中人?”陈水柔娇憨的问,因为在她率真的想法里,不管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全都是朋友,没什么差别。
“意中人就是你常常会放在心里头想的人,而且是你喜欢的人。”
唉!老伴去世得早,又没有人可以教水柔,也难怪她不明白。
“有呀!爹,你就是啊!我喜欢你,而且也常常在心里想着你,还有……”
瞧陈水柔扳着手指头,一副还可以滔滔不绝的数下去的样子,陈老爷忍不住哀额。
“不是、不是!”天!他的头又开始发晕了。“水柔,爹除外,还有你大哥也除外,其他的男人中有没有你中意的?”
“爹除外,大哥除外……”再度扳起手指头,陈水柔挺努力的想着。末了,她终于高兴的转身面对她爹,“我想到了,我的意中人就是隔街那个大牛!”
“大牛?”
努力的在自己的脑海里寻找大牛的长相后,陈老爷再一次觉得头晕目眩。那孩子?天!那孩子连自己家的那头牛都快喂不饱了,哪有余力养他的宝贝女儿?
“不行!水柔,我不准你嫁给大牛。”一想到家境清寒的大牛,还有他粗鲁的举止,根本没一样配得上他的水柔,陈老爷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量。
“嫁给大牛?爹,我没要嫁给他呀!”陈水柔无辜的眨眨眼,倒像无法理解她爹爹反常的行为似的。“是你问我谁是我现在心中所想的人,而我现在只想着要跟他去放牛,然后再一次坐在牛背上看看而已。”
坐上牛背?一个女孩子家?唉——
“好、好!我们不提大牛了,还有没有别的?”
“有!荷池边刘大夫的学徒吴楚,我还想着跟他上山采药呢!还有庙口那个小乞儿,他告诉我他是丐帮弟子,说要教我打狗棒法,我还没时间跟他学呢!还有柳街……”陈水柔滔滔不绝的说着,神情更是十足的向往。
但陈老爷却是愈听愈心惊,只差没抚心痛哭,或是干脆昏死过去。
汗颜呐!教出这样的女儿,他将来要是走了,有什么脸去见老伴?
“水柔,看看你大嫂,又能干又贤慧,这种家庭教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差?”陈博再次苦口婆心的劝告,因为明天水柔就必须起程嫁到襄阳了,可到目前为止,她却还拗着脾气,成天野得不见人影,教他这个做爹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像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可一提到这婚事,她又气得坐得远远的,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唉!
“水柔,你听爹说——”
“不!爹,你听我说!”忍不住冲到爹亲面前,陈水柔气呼呼的道:“张千翔是个大坏蛋,是个公子,上次大嫂回娘家的时候,张婶有跟去,是她看到告诉我的,爹要是不信,可以找张婶来问话!”
要不是到了紧要关头,她说什么也不会将张婶供出来的。
因为自从较懂事以来,她就感觉到大嫂对她的不友善,尤其父亲长年在外经商,兄长又经常出门拜师学艺未归,大嫂就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对府里的下人不但严苛,而且动辄得咎。
她这个大小姐虽然有心改变,想回复到她娘亲在世时府里那种一家亲的模样,无奈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她怕说出张婶后,尤其她又替自己证明张千翔真的不是个好人,大嫂肯定会对张婶采取报复的手段。
可这个把儿月来,爹一直不肯相信她的话,且硬是要将她嫁给那个花心大少,在苦无退路之下,她也只好用这种下下策,把张婶给供出来了!
第1章(2)
“水柔,乖,坐下来,爹跟你说。唉!女孩儿说话不可以这样叉着腰,不好看!听爹的话坐下来,有话慢慢说。”
好不容易将女儿的手从她的细腰上拉下来,再将她按坐在自己身侧,陈博这才好言道:“水柔,不瞒你说,你张婶已经在日前告老还乡了。”
“告老还乡?不!爹,这怎么可能!”瞠瞪着眼,陈水柔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张婶当年服侍娘,后来又将我带大,她曾经对我说,我们陈家就是她一辈子的家,而且她根本无依无靠,她要回哪里去?”
“是真的,水柔,当时我看她离意颇坚,还要帐房多算一年的薪俸给她。”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张婶会主动要求离开陈家,而且还一声不响的,连我都没说就走了,爹!我要亲自去找张婶问个明白。”
要不是陈博拉得快,陈水柔肯定早已冲了出去。
“水柔,爹不会骗你的。而且张婶会离开,就是因为她对你说了谎,觉得愧疚,所以……”
“对我说谎?觉得愧疚?”陈水柔的黛眉迅速蹙成一个死结。“她对我说了什么谎?”
“张婶说她很抱歉误导你,让你觉得张千翔是个坏蛋,她觉得自己破坏了你的姻缘,所以才偷偷离开的。”陈老爷慢条斯理的引述张婶的话。
“不!爹,张婶是不会骗我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陈水柔斩钉截铁地道。
她认识张婶多年,从小到大,她对她那份无私的付出和慈爱,令她根本不必细想就知道张婶是绝对不可能对她说谎的。
瞧陈水柔小脸蛋上那份坚决的神情,有一刹那,陈博忍不住要怀疑,张婶离开前那一番僵硬的言词,真的是因为愧疚说了张千翔的是非,而自觉破坏了陈水柔的姻缘,还是因为不得已?
不!张婶怎么可能是被逼的呢?他们陈家对下人一向和蔼宽容,从他老妻在世时便是如此,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逼迫的事情。就算后来才娶进门的媳妇,瞧她带张婶来见他时,也不见她脸上有厉色,反而还要他多给五十两银子让张婶当盘缠呢!
“爹,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亲自去找张婶问个清楚再说。”说完,陈水柔随即冲出大厅,急忙往仆人房而去,根本没空理会她爹到底还在对她嚷嚷些什么。
在仆人房转了一大圈,也问遍了所有人有关张婶的去向,所得到的答案不是三缄其口,就是无奈的摇头苦笑,陈水柔这才不得不暂时放弃。
夜风吹送阵阵的荷香,沁人心鼻也引人入睡,但独坐在花亭上的陈水柔却为找不着张婶的事而烦得睡不着。
“水柔。”
“张婶?呃,大嫂,是你。”在看清身后叫唤她的并不是她此刻所想念的张婶,反而是她巴不得避开的大嫂张丽红时,陈水柔原本才展开的笑靥顿时凝结,且说话的语气也由原本的娇柔变得生硬。“找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