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幸好,她的紧张、她的恐慌都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心理反应而已,不管有多紧张、有多恐慌,就算颤抖得上下两排牙齿都掉光了,她的脑筋仍然是很冷静、很清明的。
可是,还是希望能尽快把事情解决掉,不然还没说完她就昏倒了,那就没戏好唱了。
然而,她急她的,季杰却好像跟她作对似的又迟疑起来了。
“是……呃……是……”
喔,拜托,别再拖拖拉拉了好不好,难不成真的要等到她昏倒?
“请说。”贝晓茵忍不住催促。
她一催促,季杰这才下定了决心要说出所有事实,虽然眼前这个被邵士辰离弃的女人很可能会因记恨而百般嘲讽、为难他,但是,她有权利知道。
“是丝娜,她坚持要去滑雪,还故意跑到危险区去,结果……”
雪崩了。
幸好邵士辰及时瞥见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山洞,立刻拉着何丝娜躲进去,两人才免于被活埋的厄运。
可是,洞口被雪封住了。
两人困在小山洞里整整四天才被救出来,由于邵士辰把最保暖的衣服全让给何丝娜穿了,因此何丝娜除了一些小冻伤之外,几乎是完好如初的;但邵士辰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双腿冻伤太严重,在急救无效之后,只能进行截肢手术。
他失去了小腿三分之二以下的两脚。
“其实,以士辰的个性来说,失去双腿虽然是相当沉重的打击,但还不至于击垮他,是丝娜,她实在是……实在是……”季杰咬牙切齿地说不下去了。
丙然是为了那个他深爱的女人。
“她怎样?”贝晓茵轻声问,虽然恐慌级数依然在节节往上攀升,声音却十分冷静平稳,一点都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多年『训练』下来,这是唯一的成果。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但在士辰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竟然……竟然……”
“怎样?”
“说要和士辰分手。”
“为什么?”
“她说,士辰已经配不上她了……”
“我们分手吧!”
丝毫不担心会伤到人,何丝娜就这样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把话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了,听得邵士辰一阵错愕,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为什么?”
“我还是爱你的,可是,我真的无法忍受当我和你一起出去的时候,别人同情的眼光,那比杀了我更可怕!”
她爱的是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可不是同情可怜的眼神。
“你……只在乎别人的眼光?”
“没错,我最在意的就是别人的眼光。”
“比我还重要?”
“比一切都重要!”何丝娜毫不犹豫地道。
“是吗?”邵士辰嘲讽地一笑。“那我们这十几年来的感情又算什么?”
“我说过,我还是爱你的,可是你已经是个残废的人了,何苦拖累我呢?就算你装了义肢,但是,能见人吗?游泳的时候怎么办?跳舞的时候怎么办?当我有危险的时候,一个残废又如何保护我?”
这是最伤人的实话,邵士辰确确实实被打击到了。
“……”
“记得我也说过,我不想生孩子是担心身材变形配不上你,而现在,是你配不上我了,你了解吗?”
“……”或许,现在他应该要了解了。
“过两天我会把你送给我的东西全部还给你,至于我送给你的东西,也麻烦你全都还给我——要断就要断个干净。”何丝娜脸上不见一丝半毫的爱意或不舍,只有冷酷的无情。“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希望被人家看到我和一个残废在一起!”
“……”
就这样?
十多年的感情就这样三言两语便宣告结束了,只因为他为了她的任性而失去了双腿?
她是真的爱他吗?
“士辰挽留不住她……”季杰顿了顿。“不,他根本没有挽留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离去,我以为他终于看清丝娜的真面目了,但出院后,他一回到台湾来就把自己关起来,半步也不肯踏出家门,连公事也是由电脑连线处理的,我……”
他叹了口气。“真的很担心他,不知道他的情绪会低落多久,或者就这样沮丧下去,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邵家老宅子位于台北郊区,虽然占地广阔,却是一栋老式的双层洋房,交通又不方便,环境也过于清幽寂静,让退休的老人家去恰情养性是很合适,但年轻人可不爱在那种地方数蚂蚁,因此,邵爸爸的丧事过后,邵士辰就不曾再回去过了。
直到出事回台后,邵士辰才又搬回老宅子去住,很明显的是要躲起来,不想让人瞧见他的狼狈样,就连朋友,他愿意见的也只有季杰一个人,其他人,他连电话都不肯接,好像要把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离起来似的。
这种情况,身为至交好友的他怎能不担心呢!
“不会,他不会的!”贝晓茵断然道。
“我也知道以他的个性应该不会,他向来是个乐观豁达的人,也很有勇气,就算是半身不遂,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那也不一定能够打倒他,只是……”季杰央求地瞅住她。“必须要有人激励他,让他有振作起来的力量,他……”
“我会带孩子们回去的。”
“真的需要……呃?你说什么?”
“我会带孩子们回去的。”
她会带孩子们……耶?就这样?
季杰张口结舌,好半晌回不过神来,一回过神来又忍不住挖挖耳朵,怀疑自己是幻听。
幸灾乐祸呢?
冷嘲热讽呢?
至少也要有点刁难,或者来几个条件吧?
但,没有,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刁难,更没有任何条件,甚至不用费力气说服,她就如此轻易地答应了。
是怎样?他刚刚说了什么神奇字眼吗?
“你……真的愿意带孩子们回去照顾他?”季杰的口气仍带着强烈的怀疑。
“只是一阵子。”贝晓茵强调。“之后,他一定会振作起来的,就像以前那样强悍、有力量,再也不需要人家的照顾了!”
因为她语气中坚定的信心,季杰不由得讶异了。
于是,他头一次以认真的眼光仔细端详对方;然后,他发现她的脸色好像有点发白;接着,又发现她的手指头好像在微微颤抖着;最后,再发现她一直在紧张地吞咽口水。
“你怕我?”他错愕地傻了眼。
“……是。”虽然她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是害怕,可是,医生说会恐慌就是因为害怕,那,大概就是害怕吧!
是?
她说是?
他长得很恶魔吗?
“为什么?”他以抗议的语气问,虽然他的长相不及邵上辰出色,但也不难看吧?
“因为你是陌生人。”这是唯一的原因。
“可是我们见过好几次面了。”再抗议。
“我们不够熟识。”只能算是见过面而已吧。
不够?
“你是说,”季杰有点明白了。“必须要十分熟识的人,你才不会害怕?”
“是。”
“那么士辰呢?他应该不算陌生人了吧?但是你对他……”
“他并没有给我机会认识他。”
季杰怔了一下,旋即愧然地转开目光,不敢面对她。
当年,他也很不赞同邵士辰他爸爸那种罔顾儿子的意愿,强迫逼婚的手段,因此也毫无道理的讨厌起那个邵士辰被迫娶的女孩子,连面都没见过,就单方面的认定她一定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孩子。
于是,在邵士辰举行婚礼的前两天,他刻意向邵士辰免费『贡献』了不少鬼主意,譬如……
“要上床,就把她当作是妓女……”
“反正她只是妓女,你也不必跟她做什么沟通,连话都不必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