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留美博士吗?怎会冒出一个骨董老处女来?
必茜哪里会看不出她们的疑惑,不过,她表面上依旧气定神闲地拉平窄裙上看不见的摺痕,再扶了一下黑框大眼镜,一派古板严肃的姿态,简直就像是欧洲中古世纪的修道院院长——有点心理变态,专门折磨人的那种。
“我是关茜。”
“呃,当然,是关大夫!我……”高雅大方的美女有点失措。“呃,我是聿邦婷,是聿希人的表妹……”
表妹?
既然是表兄妹,怎会同姓?
必茜有点疑惑,但没有说出来。
“还有她……”介绍完自己,聿邦婷再介绍身旁那位端庄娴静的美女。“她是温静秋,是我的大学同学。”
表妹在这里,理所当然,亲人嘛,但,同学,你在这里干嘛?
必茜暗忖,扶着眼镜好奇的打量温静秋。
“关大夫,请先到起居室里坐一下好吗?表哥他现在……”聿邦婷一边领路,一边解释。“呃,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太好?
是恶魔又在发挥魔力制造狂风暴雨了吧?
必茜一脸不以为然地跟着聿邦婷两人到起居室,待佣人奉上茶后,门一关上,聿邦婷立刻倾身向关茜,试图向她解释。
“关大夫,请你谅解,表哥以前不是这样的,真的,以前他是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这次发病之后,他的脾气才开始变得,呃,不太好,所以……”聿邦婷以央求的眼神瞅住必茜。“能不能请你多包容一点?毕竟,他是病人啊!”
包容一个魔鬼?
不过,算了,有时候家人是比病患更辛苦的。
“我尽量。”这句话的正解是,她能做到的就做,能包容的就包容,但若超过底线,她还是会飙回去的,她是医生,可不是外卖受气包。
“谢谢,那……”
“滚开!”
冷不防地,一声暴烈的怒吼破空而至,聿邦婷抽了口气噎住罢起头的话,三个人动作一致地朝起居室的门望去。
一双眸子瞪得圆滚滚的,被吓到了,另两双眼尴尬而不知所措。
门的另一边,彗星正在撞击地球,山崩地裂,雷声隆隆,乖张暴戾的怒骂混杂着砸烂东西的声音,尖锐又凌厉地穿透门板轰进来。
“希人,你不要生气,王妈只是……”
铿锵!砰锵锵!
“住口!老头子,最让我生气的就是你,叫你不要管我,你……”
“对不起,少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咚锵!铿锵!
“闭嘴、闭嘴!你这老太婆……”
下面骂什么听不清楚,因为被一连串的物皿摔碎声压过去了,还有怒叫滚开的推人声,有人跌倒的惊呼声,媲美斯巴达三百壮士和波斯大军的最后决战,热闹非凡强强滚,关茜听得目瞪口呆,下巴掉到肚子上,刚好用两手捧着。
哇靠,那只魔鬼还真不是普通的猖狂耶!
聿邦婷和温静秋同时起身,从她们的表情上来研判,她们好像不是要去劝架,而是要去安抚那只已经嚣张到阿嬷家的魔鬼,于是,关茜也兴致勃勃的起身跟在后面,想看看那只恶魔到底长了几支角?
她踏出起居室一步就停住了脚步,因为外头已经闹烘烘一大票人了,她不想去参一卡,只想客串过路人甲“参观”一下就好。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位高大健朗的白发老先生,没有企业钜子的精明凌厉,只有一脸的忧心仲忡;接着是那位替她开车门的管家和一位福敦敦的中年女人——也是管家打扮,以及两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其中一位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有聿邦婷、温静秋和好几位女佣,所有人都围在那个依然在咆哮,依然在怒吼,狂妄霸道、嚣张至极的魔鬼身边,低声下气的安抚他……他……
他?!
是他?!
必茜这辈子就数这一刻最吃惊了,吃惊得顾不得先拯救月兑臼的下巴,只忙着拿下眼镜来,揉揉眼睛再看过去,想确定她并没有眼花,或者镜片上糊了苍蝇屎害她看错了……
没看错,是他!
站在楼梯底端,正忙着爆发宇宙无敌超级魔力,刮风下雨又打雷闪电的家伙,就是他!
但,怎会是他?!
她问自己,满头问号,一脑子骇异,就在这时,那个魔鬼不经意瞥到她,刹那间,雷霆万钧、横扫八方的咆哮声毫无预警的骤然中断。
空气,突然静默了下来……
她瞪着他。
他也瞪着她。
两人同样震惊,同样难以置信。
她不动。
他也不动。
好久,好久,他们只是相互瞪视着。
而其他人,先是困惑不已地面面相觑,不解这股突如其来的寂静与怪异气氛是怎么一回事,继而转头看来看去,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是谁?”白发先生的目光定在关茜身上,困惑地问。
聿邦婷还没来不及说明,关茜却先一步动了,她慢条斯理的一步步走向前;而那个刚刚还准备掀起星际毁灭战争的魔鬼,此刻却像支失灵的步枪一样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她一步步接近他。
然后,她站定在他面前,双手环胸,仰起眸子瞅住他,一本正经的点着头。
“不错,不错,干得好啊,果然够凶、够狠、够绝、够无情!”
原来这只恶魔是她“训练”出来的,好好好,果然名师出高徒!
“……”呆若木鸡的魔鬼终于不再呆了,嘴张开,却吐下出半个字来,前一刻那种咆哮山河、飞天遁地的气焰只剩下无措的心虚。
“只不过……”关茜很夸张的叹了口气。“你啊,真的应该老实告诉我,说你是想让关心你、爱你的亲人讨厌你、憎恨你,最好是嫌恶你到恨不得你早点死死去,这么一来,当你真的死了之后,他们就不会太伤心、太难过,说不定还会庆幸你终于死了……”
她摇摇头。“我要是知道你是为了这种因素而要让他们讨厌你,就不会教你用这种方法啦!”
“为什么?”他月兑口问。
“因为啊……”关茜瞄向一旁的白发老先生。“他们太爱你、太了解你了,用肚脐猜也猜得出来你是为何而改变,所以啦,你这么做不但不会让他们憎恨你,反而会让他们加倍心疼你、怜惜你,你死了,他们也会加倍痛苦、加倍哀伤……”
她摇摇头。“用错方法啦,少爷!”
魔鬼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僵立片刻,骤而转身就走,仿佛要逃离什么似的匆匆奔上楼去了。
“希人!”白发老先生想追去,却被关茜横臂阻挡。
“交给我吧!”话落,她也上楼去了。
留下来的人,除了白发老先生、管家夫妻和那两个男人之外,其他人各个都捧着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美眸蕴含着泪光,温静秋轻轻哽咽。“好苦!”
“原来表哥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变得这么可怕的!”聿邦婷喃喃道。
不过,才第一次见面,关大夫怎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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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二楼,不见那家伙的身影,关茜只好自己慢慢去找,拐了一个弯发现一扇洞开的房门,探头进去一看,好大一间卧室,起码六十坪以上,面向竹林那方还有一座宽敞的露台,一张休闲桌,几把休闲椅。
他就坐在露台上。
必茜慢吞吞地定过去,在隔着桌子另一边的椅子落坐,他宛若未觉,兀自盯着竹林发呆;她也不打扰他,自顾自打开病历,仔细研究。
聿希人,二十七岁,三年前曾因肺癌而接受过手术和化疗,一年多前,肺癌复发,又动了一次手术,但尚未开始化疗,又发现癌细胞已转移到淋巴,半年后,再发现更多癌细胞转移,胃、肝、肾等部位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