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州城内,由大东门到西门的惠爱街是贯穿东西的主要干道,而这条街道也恰好将广州城分为两个部分:北城的衙门官邸和南城的商业区,汪海布庄就在南城的大市街上,一家生意鼎盛的绸布庄。
由于早就收到书信通知,马车一到达就有人出来招呼,可笑的是,汪夫人竟然闹著不肯下马车。
那马车送给你好了!
连半个宇也懒得跟她罗唆,金日闷不吭声,迳自赶著另一辆马车离开,何伦泰也爬上铁保后面,两人同乘一骑跟著马车走,玉弘明自然是跟著汪映蓝,至于那个弘昱,不必管他,再远他也会自己跟上来。
很快的,马车出了西门,越过西关来到荔枝湾畔的别苑,那儿早就有人来大肆整理过,他们只要决定住哪座厢房就可以了。
“我要住最靠近湖边的厢房!”翠袖兴奋的大叫。
“甭想下去游水!”先警告再说。
“人家是想乘舟钓鱼啦!”
“想都别想!”
“……倍儿小气!”
两天后,趁著翠袖睡午觉,金日一个人偷偷溜到北城去,他想见一个人。
扁孝寺座落于广州北城,是岭南年代最古、影响最深广、规模最宏大的寺院,自从昙摩耶舍在此建寺讲学以来,先后有许多名僧来此传教,自是佛名远播,香火鼎盛。
文天豪说过会在光孝寺等他。
岂料他在寺里来回踱了大半天,大雄宝殿、鼓楼、铁塔全都逛遍了,没见到想见的人,却碰上没想到会见到的人。
“金公子。”
“胡大夫?”金日吃惊的看著趋向他而来的瘦老头子。“你……你不是回江南去了?”
胡大夫笑嘻嘻地对金日施了个大礼。“算命先生说小老儿到这儿来才是好,所以我就在这儿开了家医馆,果然,不上半年小老儿就发了,如今,说到胡家医馆,广州城内可说是没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那可恭喜你啦!”
“是金公子的成全。”胡大夫笑得阖下拢嘴。
“那有空上我那儿帮翠袖看看,”金日顺口道。“她……”
“小老儿知道,夫人身怀六甲了。”
金日怔了一下,“你怎会知道?她……啊!”恍然大悟。“是那个算命先生告诉你的?”
胡大夫点头。“算命先生要小老儿在这里等金公子。”
眉头挑了一下,“怎么著,他要你在这儿等我?”金日大眼儿眯了。“难不成他摆谱儿不肯见我?”
“不不不,”胡大夫慌忙摇手,“是算命先生说金公子不宜知道太多,否则金公子就走不上该走的路。不过算命先生也交代了几句要转告金公子,只是……”他面显为难的犹豫一下。“得见著夫人之后才能说。”
见他神神秘秘的,金日不禁好奇起来,于是立刻带胡大夫回到别苑,想快快知道算命先生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而别苑里,翠袖竟也好像在等他似的,早已睡醒起床,穿戴好在喝鸡汤了。
“金公子,算命先生要小老儿转告您的只有一句话……”胡大夫笑嘻嘻的指住翠袖的肚子。“既然有缘,走了也会回来,该你的就是你的!”
闻言,金日不由困惑的皱起眉头。
谁跟谁有缘?谁走了会回来?又是什么东西该是他的?这该死的老家伙到底在说的什么天机?
愈想愈不明白,他正想破口大骂,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双眸暴凸,眼睁睁瞪住胡大夫手指的地方——翠袖的大肚子,呼吸开始不太顺畅,猛咽口水,想说话却几乎挤不出声音来。
“你……你是说‘他’……”他结结巴巴的话都打结了。“‘他’会回来?”
胡大夫笑意更深。“不,‘他’已经回来了,等著要睁眼给您看,哭给您听,笑给您开心呢!”
砰一下,金日跌坐到椅子上,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听见了?”
“听见了,所以回来了!”
“天!”金日申吟了,却是笑的申吟。“我的孩子!”
被指住大肚子的翠袖原是一边喝汤一边来回看他们,十分认真的倾听,却怎么也听不懂,直至此刻,见夫婿竟然红了眼,不禁有点吃惊,赶紧放下汤碗过去安慰夫婿。
“夫君,你怎么……啊!”
当著胡大夫的面,金日竟然一把将翠袖扯入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一面继续激动的抚模她的肚子。
“回来了!‘他’回来了!”该他的就是他的!
“夫君,你到底怎么了?”顾不得害羞,翠袖关心的端详他,实在不解他为何如此激动?
金日双目湿润地凝视她片刻,忽地层颜一笑。
“我是很高兴,以后不必再苦苦压抑怀念的心情了!”
翠袖歪著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歉然道:“对不起,我听不懂。”
金日豁然大笑,“你不需要懂,老婆,你只要小心自个儿的身子就行了!”话落,他起身将翠袖放在座位上,走开两步。“胡大夫,还不快来帮夫人把把脉!”
“是,金公子。”
胡大夫谨慎地为翠袖把脉,金日徐徐踱到厅外檐下,背手仰望澄蓝的天,全身充满著豁然开朗的轻松感。
老天可真是爱开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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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在胡大夫的同意下,金日带着翠袖到韶州探望岳丈大人,那四姐妹一见面,马上又叫又跳的揪成一团,虽然挺着大肚子,翠袖跳的不比妹妹们低,看得金日心惊肉跳,满头冷汗,差点跪下去求她。
“要叫尽避叫,要抱也尽避抱,可千万别跳呀!”
见他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袁夫人窃笑着把四个丫头叫到一旁去,她和袁士弼则和金日在另一边说话。
“女婿这回要在广州府停留多久?”
“呃,这个……”金日有点尴尬的咳了两下。“尚不一定,得等京里来通知,不过多半是过年后。”
“既是如此,就在这儿过年吧!”袁夫人瞥一下翠袖,“翠儿何时生?”
“该是二月。”
袁夫人点点头,“届时你们若还留在这儿,我会帮她做月子。”
金日抱拳重重拱了一下。“有劳岳母大人了!”
三人继续聊了一会儿,金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对了,有个家伙……”停一歇,再接下去。“对,就门口那家伙,他是我四弟,舌头被猫咬掉了,从不吱声,也不搭理人,所以呢,麻烦岳母,随便给他间房,饭桌旁也给他留个位儿,然后就当没那个人好了!”
袁士弼与袁夫人怔愣地望著厅口片刻,再看回金日,又看回厅口。
“你们……可真像!”袁士弼低哺道。
“可又……不太像。”袁夫人迟疑地道。
“像,因为我们是兄弟;”金日笑吟吟地解释。“不像,因为我们的性子不同嘛!”
“的确,他的五官容貌比女婿你稚女敕,可看上去却比女婿你成熟!
金日哀怨地抽抽鼻子,叹气。“是,女婿我知道,我们兄弟俩就这张脸盘儿骗人,他骗一半,女婿我是从头到尾一整个骗,可这也不能怪女婿我,他是死人脾气,而我就这性子啊!”
骗人还说不是他的错,可真会耍赖!
袁夫人硬吞回笑意。“也没人说怪你,只是仍然难以接受,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近三十岁的人嘛!”
“那随便一点,算我二十好了!”金日很大方的把岁数贡献出去让人拨算盘。
袁夫人忍不住笑出来。“二十还太多了!”
金日滑稽的眨了眨眼。“十九?十八?”
袁士弼也笑了。“岁数还可以讨价还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