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少?”奥文掏出皮夹来。
“一百欧元。”
“够吗?”他抽出一百欧元给她。
“够了,够了,我又不去扫街。”方蕾收好钱,“那我先走了,如果你下班时我没来找你,你们就先回去,我会自己搭火车回家。”站起身,再对老夫人及其他三人挥挥手,“各位,真的很抱歉,我有事必须先告辞了!”话落,拍拍就打算走人。
很不幸的,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愈是急迫的时候愈是有人阻扰。
“站住!”老夫人震怒的狂吼一声,硬生生拉住方蕾的脚步,后者疑惑地回过头来。“你这女人真是无礼,竟敢打断我们的谈话,你的教养呢?”
方蕾听得直眨眼。
无礼?
哪里?
她有急事,又一再跟他们说对不起,也没忘记告辞,哪里无礼了?难不成东方人和西方人的礼貌不太一样,现在她是用错了?
如果是的话,那真是抱歉得很,另一种礼貌她没带在身上。
“对不起,”方蕾喃喃道。“我放在家里了!”所以她只会现在这一种。
“放在家里?”老夫人不可思议的瞠大眼。
“对,”方蕾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那种东西我向来都锁在保险箱里,有需要才拿出来用一下!”
门口那边忽地传来三声失笑,原来那两位秘书也陪著克里斯躲在那里看热闹。
“搞不好太久没拿出来用,都发霉了!”克里斯还笑著凑进来这么一句。
“哪里会!”方蕾马上抗议回去。“我常常拿出来晒太阳的!”
老夫人老脸上满是错愕,无法置信方蕾竟敢如此轻忽她的质问,表现得这般毫无尊重之态。
“太失礼了,你这粗俗的女人,难道你一点礼貌都不懂吗?”
“请问这位高雅的老夫人,”方蕾挂上最无辜的笑容。“我哪里失礼了?”
“对长辈老者必须恭敬尊重,这是最基本的礼数,”老夫人振振有词的说。一没人教过你吗?”
长辈?
谁?她?
她像吗?
“当然有,不过呢……”方蕾轻轻道。“并不是所有长辈都值得恭敬,除非他的言行值得人家恭敬:并不是所有老人都值得尊重,除非他的为人值得人家尊重。说到老夫人您呢……”
她很夸张的叹了一大口气。“我实在很不想这么说,但是,从第一眼开始,你就不把我当成晚辈,当面用轻蔑的语言来侮辱我,否定我,所以,老夫人,真正失礼又没有风度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用最温柔的声调,她尖锐地指摘对方。
“但看在您的孙儿份上,我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又无理的反过来指责我,老夫人,很抱歉我这么说,不过这是老实话:你不认为我有资格做你的孙媳妇,我也不认为你有资格做我的祖母!”
话声一落定,在场的人都可以指天比地发誓,他们亲眼见到老夫人的白发真的微微飘动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以为下一秒钟她那满头银丝就会漫天飞扬起来。
但奇迹似的,老夫人并没有如同大家所料的即刻启动核爆装置,相反的,她还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不带丝毫笑意的笑容看上去真有几分邪恶的味道。
“既然如此,你愿意和艾默德离婚?”声音更是温和得令人心惊肉跳。
“很抱歉,老夫人没有权利干涉我们的婚姻。”方蕾也很客气,笑吟吟的。
“那么我可否请问,我是他的亲祖母,为何没有权利?”
方蕾慢吞吞地举起两根手指头。
“有两个原因,第一,表面上的理由,男女之间的事原就只有男女之间自己可以决定,任何第三者都没有权利干涉,不管你是什么身分,或拿出何种光明正大的藉口;第二,私底下的理由,如果老夫人是真的关心他,我可以谅解你想插手的心情,但事实上……”
她甜蜜蜜的一笑。
“老夫人比我更清楚,你根本不爱他、不关心他,甚至容不下他,因为他母亲不是你为他父亲安排的妻子,而你的插手也只不过是想控制他,你做的决定只为你自己好,你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都是满口放屁,说到底,你只是一个自私、贪婪又朽迈的老女人,都一大把年纪了,不去含饴弄孙,却妄想支配所有操控一切,真是,你以为你是谁?英国女皇?”
她嗤之以鼻地哼了哼,旋又困惑地蹙起眉宇。
“不过我实在无法理解,你身边已经有埃蒙特了,为什么一定要控制奥文?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或许职位高一点,那又怎样?我相信职位比他高的人多的是……”
听到这,除了奥文兄弟,所有人都错愕地睁大眼,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还是说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比较多,你不甘心?”方蕾沉吟道,没注意到其他人异样的反应。“真是的,最多也不过是多个几十万欧元吧,值得计较那么多吗?中国人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够用就好了咩,我说啊……”
“小蕾。”奥文神态自若地打断她。
“干嘛?”她猜测错误吗?
“你不是要去办签证吗?还不快去!”
“啊,对喔,差点忘了!”方蕾一惊,赶紧瞄一下手表,旋即松了口气。“幸好,还不算迟。”
“我送你去吧!”克里斯很好心的主动提供协助。
今天以前,他只认为这位不过才二十一岁的年轻老嫂是个风趣活泼的女孩子,跟她生活在一起确实平添不少乐趣,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在经历过刚刚那精采的一幕之后,他的观感整个被扭转过来了。
她不但胆敢面对那个傲慢自大的老妇人而无半点瑟缩之状,尤其是她说的那番话,顶得祖母几乎哑口,实在是大快人心!
老哥说得没错,她确实有能力应付祖母,而且该死的应付得十分漂亮。
“走吧,老嫂!”
一前一后,两人离开办公室,有片刻时间,办公室内都没有人开口,每个人脸色都花花绿绿的不太好看,唯有奥文沉静如恒,事实上,他看上去还高兴得很。
不过不是因为方蕾替他说话,也不是因为她够大胆敢於当面指责祖母,而是因为他相信她已经抛开那份没必要的罪恶感,否则,她一定没有办法用那种理直气壮的态度面对祖母。
心虚的人如何挺起胸脯来指责对方?
“她不知道你的身分?”老夫人的语气非常阴沉,有点像是刚从停尸间里吹出来的冷气。
“她不需要知道,因为她根本不在意那种事。”奥文淡然道。
“哦?”老夫人冷笑。“那么她在意什么?你的财产?”
奥文莞尔。“不,她只在意我有没有回家陪她吃晚餐,陪她看电视。”
老夫人眯著眼,很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然后,她抬起傲慢的下巴,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奥文。
“无论如何,我要你马上跟那女人离婚!”以最威严的姿态,最凌厉的语气,她沉声命令奥文。“那个女人毫无修养又粗鲁不文,全然没有做你的妻子的资格,你必须立刻和她离婚!”
深邃的蓝眸凝视她片刻后,奥文唇畔悄然泛起一丝奇异的笑纹。
“然后呢?”他轻柔地问。
“自然是跟莉莉安结婚,”老夫人理所当然地说。“她才配得上你。”
“之后再让她为我生的儿子和祖母家族的人联姻,我想,这应该是祖母最主要的目的。”奥文温柔的替祖母说出她的计画最终诉求。“只是,祖母,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觉得奥文的口气不太对劲,老夫人有点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