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天尚未及回答,白燕燕便轻蔑地说:“他是下人,不用坐!”
满儿扬了一下眉,而后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他是下人啊,对喔,下人不是人,当然不用坐。堂堂青帮帮主爱怎么折磨下人也没人敢说话,在杭州地面上,青帮也就跟皇帝差不了多少了,所作所为狂妄霸道一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说对不对啊,白公子?”
白慕天表情有点难堪,但仍然没来得及开口又被白燕燕抢了先。
“妳这是什么意思?”白燕燕嗓门扯尖。“我家的下人要妳管那么多闲事,我爱罚他站就罚他站,要罚他跪就罚他跪,就算我打他骂他踢他,甚至打死他也不关妳的事!”
原来允禄身上的乌青是这么来的。
“怪了,我说了不行这两个字了吗?是不是妳耳朵有毛病,听错了吧?”满儿冷冷地嘲讽道。“我只说你们青帮财大势大,比官府大、比朝廷大、比皇帝大,天大地大就数青帮最大,所以你们想干嘛就干嘛,就算打死人也不用偿命,我说错了吗?”
“妳……”
“住口!”白慕天脸色很难看,“燕燕,妳再多嘴,我就叫少山先带妳回去!”然后回头向身后的人点点头。“你也坐下吧。”
他身后的人怯怯地瞄一下塔布让开的位置。“可是,大爷……”
“你们大爷叫你坐你就坐嘛!”
满儿兴匆匆地起身,亲自去把那人拉到自己的位置按下,将他怀里的东西全堆在白燕燕身旁的椅子上,再把佟别推去和塔布一起坐,自己大大方方地占据那人身边的位置,眼底清清楚楚写着“捉弄”两个字:“捉”在右边,“弄”在左边。
“你真是可爱啊,要不要认我做姊姊啊?”
白净透红的脸蛋上透出一抹不知所措的赧然,“我……我……我……”小小的嘴吶吶不知该如何回答。
“哎呀,还会害羞呢!”满儿大剌剌地在他脸上模了一把,十足十大男人吃小泵娘豆腐的轻佻样,看得白慕天一阵愕然,萧少山下巴月兑臼。“告诉姊姊,你几岁披?”
忸忸怩怩脸更红,“二……二十六。”话说完,两手也绞成了一卷麻花。
“我就知道,比我还小!”满儿乐不可支地又模了他一把。“如何,就认我做姊姊吧,姊姊会很疼你的哟!”
佟别与塔布始终垂首不语,天知道他们憋笑憋得有多痛苦,肚子里的大小肠全都打结了。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不然他们一定会被王爷活活打死!
“妳是花痴吗?”白燕燕不可思议地瞪着满儿一副深闺好寂寞,只好出来勾搭男人解馋的模样。
满儿白她一眼。“别胡说,我哪是花痴,我只是有点寂寞而已。你们不知道,我家那个老头子成天只顾在外头忙他自个儿的事,明明答应我说若是我思念他他就会回来看看我,是啊,他是回来了,可待不上半个时辰又走啦……”
她做作地叹了口气,“所以啦,我就想找个这样可爱的弟弟……”纤手又贴上身旁那张红女敕诱人的脸颊,爱不释手地揑呀揉的。“回去疼爱疼爱,我就不会寂寞啦!”
这不是明摆着要找个男人回去暖被窝吗?
白燕燕鄙夷地坐远一点,连话都不屑同她说了;白慕天与萧少山也想不到满儿竟是这种女人,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对话;佟别与塔布两两瞪眼,互相警告对方绝对不可以笑出来,只有满儿一个人玩得好开心。
今夜她肯定不会寂寞啦!
是夜,刚起更,万籁俱寂,床上的满儿突然坐起身,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倩笑嫣然。
“你来啦?这回可以在『姊姊』这边待上多久啊?”
“……到五更。”
第四章
柳元祥的祭日终于满百,顺利移柩至钱塘门外的柩庄,孝子女们除去孝服换上了青素服,按照约定,满儿应该要回京了,但她又决定要把礼物送给允禄之后再回京去,便支使塔布去征求允禄的同意。
“如何?爷怎么说,可以吗?”满儿一脸期盼地问。
塔布笑着点点头。“爷说可以。”
满儿得意的扬起下巴。“我就知道他不敢说不可以!”
“有去年那一回经验,爷哪敢啊!”佟别吃吃笑道。
“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可以了,夫人,奴婢包袱都打理好了。”
“塔布,该怎么走你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可是,夫人……”塔布踌躇着。“不跟爷说一声好吗?”
满儿白眼一翻。“怎能说,说了他就知道我想干啥,那不就失去该有的惊喜了?”
又是惊喜,每次福晋想给王爷惊喜,结果总是有惊没有喜。
“但……”
“何况我也没离开太远,只不过到康桥镇去一趟而已,不可能出什么事啦!”
塔布又迟疑半天。
“好吧,那请夫人务必要听从奴才的建议,千万不可随意乱行。”
“行行行,我保证都听你的,可以了吧?”
保证?
连王爷都不敢相信福晋的保证,他敢相信吗?
塔布深深叹息。“可以了。”
“好极了,那咱们这就走吧!”
数日后,拱宸桥的漕帮总舵——
“康伯,燕燕呢?”
“大爷,小姐前儿一大早就进城里去访友,说得过几天才会回来。”
白慕天眉蹙未语,回头又见萧少山与王均脸色凝重地带着两个人进来。
“大哥,他们是松江老大的人,前天刚跟船过来,他们说了一些话你最好亲自听听。”话落,萧少山朝那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说了。
两人其中那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先向白慕天施了一礼,再说话。
“之前我们兄弟俩曾在京城里讨过两年生活,由于老板做的是专门和官爷们打交道的生意,因此我们也算认得不少京城里的官儿,吃公家饭的差役,甚至内城里约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往身侧看,另一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随即接下去说。
“我们离开京城不过半年多,那些见过的人也都还记得,譬如昨儿我们就在这里瞧见一位曾在内城里见过的人,而且他还是在这公所里工作。”
白慕天神情愀变。“是谁?”
那两人齐齐望向萧少山,后者苦笑。
“阿荣。”
白慕天双目暴睁,难以置信。“是他?”
“我知道,不可思议,但他们很肯定就是他!”
白慕天徐徐瞇起眼来。“难道清廷已对我们起疑?”
“有可能。”萧少山颔首。“现在怎么办?”
白慕天垂眸,正在沉吟,外头忽又匆匆跑进一人。
“大爷、大爷,不好了!”那人跑得几乎断气,却还不敢停下来喘两口。“大爷命属下暗中跟着小姐,别让她又闯祸,不想她却跑去江苏和吕姑娘会合,说要一起到杭州总督府来劫牢营救吕姑娘的亲人!”
“什么?”白慕天又惊又怒地暴吼。
“他们计画一半人在笆斗山作乱,将李卫诱离杭州带兵前去围剿,另一半人即趁李卫不在,杀到杭州总督府来救人!”
“何时动手?”
“就今儿个!”
杭州的夏天是出了名的热,除了清晨之外,白天燠热,夜里闷热,特别是在正午时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少有人在这种时辰赶路。
但这会儿,正是日正当中时,阳光火辣辣的像在炙烤着大地,在蜿蜒于田野丘峦中的上道上,却有一批人顶着如火般的烈日策马急驰,奔行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