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人类的基本“善意”,她们一定要去提醒那个耀眼的盲眼男孩,他被“欺骗”得有多彻底。
所以这天,就在校园之内,来来往往学生最多的音乐部学区出口前,四位怀抱“善意”的学姊们便大剌剌地拦住问晴一行人。
“学姊,有事吗?”问晴吶吶地问,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
但学姊们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面对任育凯说话。
“听说你姓任,另一位是山上君,对吧?好,两位,老实说,我们实在看不过去了,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被欺骗得有多可怜?我们是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向你们形容她们自己的,但事实上,你们身边这三个女孩啊……”
她们轻蔑地瞄了一下。
“嗤,真是平凡到令人可怜的程度,尤其是任君身边这一位,皮肤是很白没错啦!但又矮又胖,还满脸雀斑,你们站在一起简直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是花,她是牛粪。总之,别那么傻继续被她们骗下去了!”
美芝与里见听得怒火上扬、满心愤慨,正想反骂回去,山上圭一及时一手一个抓住她们,并摇摇头示意她们别插嘴。他知道,任育凯一定会很恰当地反击回去以保护问晴。
慢吞吞地,任育凯取下墨镜,混血儿的漂亮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更明亮耀眼,看得那四位学姊们差点淌下口水来。
“妳们……”他咬着墨镜,绽出有趣的笑容。“在嫉妒吗?”
那四位学姊窒了一下,四张脸上立刻显露出被说中心事的尴尬。
“哪……哪里是,我们是好意……”
“嗯、嗯,难怪人家说嫉妒的女人最丑陋,”任育凯却仿佛没听见她们的否认似的,自顾自说下去。“幸好我看不见,不然一定会被妳们吓坏了,必定很可怕,我想。”
“我们……我们说的是实话呀!”学姊们难堪地辩驳。
“那又如何?”任育凯满不在乎地放开问晴的肘弯,将手臂搭上她的肩头。“瞧,不管她是高或矮,她的高度正适合我,搭再久我的手臂也不会酸。而且瘦女人虽然好看,但是……”
他嗤之以鼻地撇了撇嘴。“老实说吧!没有多少男人喜欢抱着骷髅标本睡觉,特别是我,我喜欢那种抱起来有实感的女人,就像她……”说着,他的手悄俏溜到下面去偷掐了一下她柔软的小屁屁。
问晴惊呼,尴尬地涨红了脸。
“不过我最爱的是……”他笑着收回手。“她那张小嘴儿真的好小好小,小到每一次我把舌头伸进她嘴里时就有种被紧梏住的感觉,那真是该死的舒服极了,要是不小心一点,多动几下就会很丢脸的释放出来。我想,咳咳,妳们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看他暧昧的表情,听他暧昧的口气,说不懂的人该去跳楼了。
包括四周看热闹的学生们,女生都脸红心跳的别开视线,男生拚命咳嗽,却又忍不住偷偷瞥向问晴的小嘴,想象被那张小嘴包住的感觉,然后下面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骚动起来。
“好了、好了,各位,想象即可,”而任育凯也好像看得见男生们的反应似的朝四周投去严厉的警告。“千万别忘了这张小嘴是我个人专用的,不要妄想来试用看看,嗯?”
就从这天开始,问晴发现每个经过她的男生都会盯着她走过去。
盯她的嘴。
然后……
“真的好小!”
她要杀了那个大嘴公!
五月二十日,艺大音乐系现代音乐科学期审查开始,第一天是四年级,第二天是三年级,第三天是二年级,最后一天,五月二十三日,方始轮到一年级新生们上台接受审查。
在宽广的奏乐堂内,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听众——所有已审查完毕的学长、学姊们,还有二十几位教授、助教授,最可怕的是那位板着一脸不耐烦的冈田大友,一年级新生们早就吓破了瞻。
不仅因为这是大部份新生头一次上台表演,也因为这是有关学业成绩的审查,不但没有重来的机会——上台失败就打零分,也不能补考。
好几个女孩子哭着说不敢上台,还有人威武雄壮地上了台,然后在瞬间幻化成木桩一根,一分钟后,一根根木桩被踢下台吃鸭蛋。
任育凯看不见问晴的脸色如何,但他听得到她牙齿打架的声音。
“三位……”听她们差点尖叫的惊喘,他不禁叹了口气。“我不是想吓妳们,只是想告诉妳们,最好是不要有那种情形发生,但如果妳们一上台就吓呆子,没关系,前奏重复三次后我会先替妳们开始,然后妳们就闭上眼睛不要再看台下,直到合音部份开始的时候妳们就接续下去,OK?”
三个女孩子颤抖地拚命点头,忘了他看不见。
“OK?”听不见响应,任育凯又问了一次,如果她们吓得连回答都回不了,那就真的不太妙了。
“O……OK。”
任育凯松了口气,再转头。“山上的乌龟?”
“……我在这里,任性的小凯子。”
即使是在这种快吓死的时刻,听到这种对话,那三个女孩子还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你不会紧张吧?”
“看不见要紧张什么?”
“那就好,记着,前奏重复三次之后,你就要有心理准备会先单独替我伴奏一段。”
“用琵琶?”山上圭一怀疑地问。这不是现代音乐吗?
“放心,我会变更第一段的歌词来配合琵琶,并改变整首曲子的意境,以解释为什么会多了这一段前引。”
“……你早就准备好了?”
“不,之前我并没有考虑到这点,”任育凯懊恼地承认。“不过现在还来得及,还有两组才轮到我们,时间够充份了。”
“……好,我会尽力配合你。”
“记住,第一段用极慢板,再由问奏转入第二段的快板……还有妳们三个,我会用鼓声引导妳们,妳们一定要配合我的节奏,最重要的是,妳们唱妳们自己的,千万不要被我的歌声带走……”
情况果如任育凯所预料,那三个女孩子一上台就冻结成三尊姿势各异的泥雕像,前奏只好一再重复,而且还是用琵琶。
台下的讽笑声接二连三越来越哄然,冈田大友的脸色已经黑到最高点,正打算拿茶杯扔上台要她们滚蛋,就在这时,一缕幽幽的歌声悄然而起,不过几个简单的音符,却已让人深刻地感受到难以形容的椎心之痛,瞬间便掌握住全场的气氛,台下蓦然陷入一片寂静,冈田大友的杯子举在半空中。
纯净低柔的嗓音沉静而悠远,徐徐呢喃着漫无尽期的等待,仿佛来自遥远梦中的呼唤,凄美哀伤、荡气回肠,古典的旋律衬上幽柔的琵琶声,更能使听者感受到那份令人感伤的无奈。
然而,这只是一小段前引,在两小节间奏中,男声渐弱而至消失,随后,由猛然爆发的鼓奏带出女主唱与合音,旋律倏转活泼,节奏突变轻快,这原就是支充满希望与欢乐的曲子——因为是由问晴配的歌词。
但在女主唱与合音愉快的歌声背后却又不时传出男性无奈的低吟,在活泼的间奏中也有男人哀伤的絮语。
女主唱的欢欣与男腔的哀愁,充满希望的女音与黯然绝望的男声,使整首曲子呈现一股奇特的凄然气氲,主旋律明明是活泼轻快的曲子,听者感受到的却是倍加沉重的哀伤。
最后,当所有歌声和伴奏都结束之后,男人才若有似无地呢喃了一句——妳真的忘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