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芊卉耸耸肩。“你说呢?”她不能说实话,也编不出美好的说词,只好任由他们去猜。
“莫非韩姑娘是卜算出来的?”俞将军试探着又问。
中国人就是爱信这一套。
韩芊卉不语。真要她承认自己是个“超级算命大师”实在太滑稽了,她不如承认自己是骗子算了。
俞将军并没有因为她老是不作正面回答而不高兴,深沉锐利的眼凝视她许久,
“那么韩姑娘可否告诉我,下个月海寇会进袭哪里?”
唉,又要她背诵历史,她不是生物学家吗?
虽然这种事都是从小被逼着囫图吞到大,三不五时还会有“考试”--只要爸爸心血来潮问一句,妈妈也一定会不甘人后的问一句,而且越问越精细,害她越背越多,背得她叫苦连天--以她超人一等的记忆力,不怕背不起来,只怕会搞混。
明明她是最讨厌地理历史的说!
韩芊卉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下。“呃……乙亥日,倭犯嘉兴,都司周应桢会战死;乙酉日,倭陷崇明,知县唐……啊,对了,唐一岑也会战死。”
浓黑的眉蓦地飞扬。“倘若我把他们调开呢?结果又会如何?”
“这我怎么会知道,”韩芊卉啼笑皆非地说。“你不会试试看就知道了!”居然这样问她,她又不是真的算命大师。“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考虑的结果到底是怎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韩姑娘再等一阵子……”
“要确认我刚刚说的话?”韩芊卉不耐烦地吐了口气。“拜托,不相信我就算了,我可不想再等下去了。”
“早一刻、晚一刻到广州又会有多大差别?”金振宇打岔进来,想帮俞将军说服她。“妳不怕到那儿恰好碰上海寇?”
“很抱歉,我不去广州了,我要回去。”
“咦?”金振宇错愕地惊呼。“妳要回朝鲜去找妳的男人?”
“没错,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但……”金振宇顿了一顿。“既然他没有来追妳回去,妳以为他会让妳回去吗?就算他愿意让妳回去,他的妻子也一定会反对,妳……”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韩芊卉胸有成竹地谢绝他的“关心”。
金振宇窒了一下。“那就请韩姑娘想想,令慈也是汉人,难道妳不以……”
“我父亲是朝鲜人,”韩芊卉很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还有,我的男人是朝鲜人,我儿子也是朝鲜人,而且明朝只剩下不到一百年,根基已经烂到不能再烂了,说要挽回实在困难得很,可朝鲜起码还有两、三百年,根基还算可以,仍然有很大的机会……”
是的,她仍然有很大机会挽救朝鲜的命运!
“最重要的是,终有一天人类会明白区分国籍实在是一件很无意义的事,在我眼里,我们跟猪马牛羊并没有多大的分别,全都是生物,唯一的差别只是生活方式、智力和外表的差别而已,因此,如果有两个人生病了,而我只能救一个人,那么我当然要救那个还有生存机会的人,这是生物最基本的生存淘汰原理……”
没错,这跟她父母到底是汉人或朝鲜人无关。
“若你们还是不服气,那么我再提醒你们,在明朝之前不知已有多少朝代被推翻,在现在的你们看来是认为他们活该被推翻,同样的道理,将来人们也会认为明朝活该被推翻,然后推翻明朝的清朝不到三百年后也被推翻了,这一切也都是生物最基本的生存循环,就好像生物终有一天要面临死亡一样,没有人能长生不老,也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永世屹立不摇……”
对啊!有生才有死,有死才有生,这是生物最纯粹的意义,她怎么会忘了这点呢?
“甚至太阳有一天也会熄灭,地球也跟着冰冻,一切生命部不再存在,到那时,大家才会发现如今我们坚持的所有一切实在是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我们需要认真把握的只有今天,今天才是最真实的,让每一天都活得很充实,就算明天死了也没什么遗憾,这才是我们必须坚持的……”
就算亲眼看着孩子、孙子们战死了又如何?
那也是属于他们的生,他们的死。
她的责任只是让他们了解生命的意义,善尽生物的职责将生存的讯息传达给下一代,而不是为他们安排生命,也不是为他们作生存规画,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没有人能真正掌握住未来,所以……
今天才是最重要的!
韩芊卉突然轻笑了。
她想说服他们,没想到反倒说服了自己,使她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她希望自己在死去的那一天毫无遗憾。
“我要回去了,就是现在!”一经想通,她就再也等不下去了。
“现在?”没想到她说风是风,说雨就是雨,金振宇有点措手不及。“为什么要这么急?”
“因为现在我才了解,若是我想要充实的活过每一天,就必须待在他身边,离开他是这么痛苦,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思念他,我不能没有他呀!所以……”韩芊卉急切地道。“现在就送我回去吧,拜托!”
“可是……”金振宇迟疑地瞥向俞将军。“我们希望妳留下来……”
韩芊卉一怔,旋即沉下脸去。“我发誓,只要我待在中原一天,就不会再说出任何一件你们想知道的事!”
金振宇听得一时心急,不由得月兑口道:“我愿意娶妳作妻子!”
韩芊卉呆了呆,失笑。“你秀逗了?还是急慌了?竟然说这种话!”
金振宇以前所未见的严肃正色地摇摇头。
“不,我不是一时冲动,妳应该记得,头一次见面我就很欣赏妳了,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考虑过要娶妻,但那一天,我确实想过若是要我和妳成亲,我一定很乐意。而这两个月来的相处,更使我确定妳是最适合我的女人……”
这个性格的男人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说这种话,越说越不好意思,不觉用力咳了好几下以遮掩他的赧然。
“呃,总之,虽然中意妳,但是我不想强迫妳,希望能让妳慢慢接受我,现在妳却说要回去找那个男人,所以我是急了没错,但并非妳所认为的那样,我是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所以……”
“那是不可能的,”韩芊卉越听越是失措--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认真,忍不住中途便打断他。“因为我……”她想告诉他们她早已结过婚了,但他们也不给她机会说完。
“韩姑娘,不要那么快就作决定,或许……”俞将军顿住,朝金振宇瞥去,后者点点头,他才继续说下去。“我应该先告诉妳他的真实身分……”
“呃?”韩芊卉听得一愣。“真实身分?什么真实身分?”
“金振宇并非他的本名,金是他的母姓,他本姓朱,叫朱载墐。”
“朱载墐?”韩芊卉惊讶得猛眨眼,片刻后又突然定住,开始喃喃自语,“朱载瑾,宪宗第十三子荣庄王朱佑枢的孙子恭王,万历二十三年薨,也就是说,你大概还有四十年可活……”原来他真的是皇室的人!
金振宇下巴猛然落地,“妳是说……”又猛然阖上嘴,再用力甩甩头。“不,那个……无关紧要,现在我们在谈的是妳,也许妳不希罕王妃的身分,但这个身分可以确保妳一辈子生活无虑,我保证也会忠实的对待妳、疼爱妳,让妳未来的每一天都不会后悔嫁给我。”
不可思议的眼神在金振宇身上绕了半天,韩芊卉才喃喃说:“你最近是不是比较健忘,一时忘了我还有一个孩子,而且还是别的男人的儿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