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待麦达离开后,郁漫依才拿着换洗衣物进浴室,洗完澡出来后,见步维竹尚未准备睡觉,仍拿着遥控器转电视节目台。
“维竹,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郁漫依一边取下包住头发的浴巾,一边走到化妆台前坐下。
“你为什么坚持不肯伤害没有武器的人?”
步维竹静了一下,将遥控器放回柜子上。
“记得是我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因为睡不着,我跑去找爸爸,发现爸爸的房门半开,我进去一看,有人拿着枪对着爸爸,我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连叫也叫不出来,后来爸爸也看见了我,可能是为了我的安全,他冒险躲开枪口揍了那个人一拳……”
“结果证明他冒对了险,那人倒了,枪也飞了,正好飞到我脚边,我立刻把枪捡起来对准那个人,以防他再爬起来对爸爸不利,可是因为太紧张,竟然下小心扣下了扳机……”他停住。
揉擦头发的动作骤止,郁漫依回眸惊问:“你杀死他了?”
步维竹颔首。“对我而言,那是个噩梦般的经验,后来我爸爸告诉我,不能拿武器去对着没有武器的人,除非你有把握控制自己的武器。”
“但是你现在已经能……”
“我不想再杀人了!”
郁漫依注视他片刻,再转回去对着化妆镜擦头发。
“我想我能了解,幼时的经验对人的影响确实很大。小时候因为妈妈不喜欢我,所以我总是千方百计的讨好她,但有一回,好像是我刚上小学没多久,由于学校不远,因此都是妈妈亲自去学校接姊姊和我回家,那一天……”
她放下浴巾,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回家途中,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条杜宾犬,你知道,就是那种半人高的大型犬,牠咆哮着向我们冲过来,当时……”
她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你绝对猜想不到我妈妈是怎么应付的,她竟然把我丢向那条杜宾犬,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抱着姊姊逃走。自那次以后,我终于明白我永远也讨好不了我妈妈,她眼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所以对她,我始终抱着愤怒与不满,就算长大了,我依然无法原谅她的狠心。”
确实教人难以置信--居然有如此狠心的母亲!
“是谁救了妳?”但这才是步维竹此刻最关心的,他记得她身上并没有什么撕裂伤口。
郁漫依突然噗哧笑出声来。“这个你更想不到,没有人救我,那条杜宾犬根本没有恶意,牠一扑到我身上来就拚命舌忝我,呜呜呜地想吃藏在我口袋里的巧克力--那是同学送我的。那天,是那条杜宾犬送我安全回家,而且直到我们搬离开那里之前,牠每天都会在放学时的半路上迎接我,吃我给牠的零食,再送我回家。”
说完之后,她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于是谈话中断,步维竹蹙眉盯着电视屏幕视若无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得入了神,以至于郁漫依吹干头发后来到床边他都没有察觉到。
“你的伤口在痛吗?”
“嗯?啊,没有,已经收口了,只要不去用力就不会痛。”
“那你在想什么?”郁漫依一边上床一边问。
“我在想……”步维竹习惯性地张开没有受伤的右臂让她枕在肩窝上。“以前我无法理解妳为何如此怨恨妳母亲,但现在,我多少能了解了。”换了是他,恐怕也无法轻易原谅这种事。“那妳姊姊呢!她又给过妳什么痛苦的经验?”
“她呀?”郁漫依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环住他的腰际。“国三那年,她找我去露营,结果到了郊外,她竟然把我丢给那群男生自己落跑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早就和那群男生说好,要送他们一个幼齿玩个痛快,他们就帮她写报告抄笔记。”
步维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再问:“这次又是妳自己救了妳自己?”他们结婚时她还是处女,所以她应该没有让那些男生得逞才对。
郁漫依哈哈一笑。“才不呢!是一个老头子救了我,他挥舞着锄头跑过来,把那些男生吓跑了。后来我也特地去警告我姊姊,如果她敢再那样对我,我一定会去警察局告她,管她是不是我姊姊。”
“妳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啊!”
“她怎么处理?”
“说她要去打牌了,别烦她!”
步维竹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想……”
“嗯?”
“我们还是离她们远一点比较好。”
“赞成!”
郁丹翠也有两个孩子,十一岁的贾森和九岁的威廉,全都是褐发黑眼的男生,头发像波特,眼睛像母亲,五官像波特多些,但个性却十足十承袭自母亲。
可恶透顶!
由于波特长年因为工作不在家,“管教”儿子的责任便落在郁丹翠身上,想也知道她会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亲姊妹俩的孩子第一天见面就大打一架,然后决定彼此绝不会玩在一起。
姬儿和米克倒是无所谓,由于整个保护区就在印地安河旁,还包括了一大片原野和树林,他们俩自个儿就能玩得很痛快了。
游泳、划船、钓鱼、抓螃蟹,或者掘香菇、采玉米、挖贝类、猎兔子,然后拿回去和爹地妈咪开烧烤大会,虽然时时刻刻都有特勤人员像影子一样紧跟在后面很讨厌,但他们还是能自得其乐地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贾森和威廉就不同了,在母亲的“严格教导”之下,他们不会钓鱼、不会划船、不会抓螃蟹,甚至连游泳都不会,总之,所有的户外活动他们统统都不懂,于是时间一久,电视看烦了,游乐器也玩厌了,娱乐室更没什么特别有趣的。
然后,他们开始觉得好无聊。
然后,他们决定要找点消遣来打发一下时间。
然后,他们一致认为拿那只小笨狗来恶作剧最恰当。
然后……
这一天,天气很好,虽然有点热,但在浓密的树荫下乘凉,迎着弥漫着青草香味的清风吹来,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步维竹与郁漫依一人搭一条凉椅,躲在树林里啃玉米,悠哉地闲聊,正是惬意得不得了的时候,突然……
“爹地!呜呜呜……妈咪!呜呜呜……”
一听见这种扯破喉咙的凄厉哭喊声,步维竹夫妻俩不由得讶异地相顾一眼,再
朝屋宅那边望过去,只见姬儿姊弟俩哭叫着从屋宅里跑出来,姬儿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
“不知道。”
两人喃喃对应着起身迎上前,虽然步维竹的左手仍吊着绷带,但已不妨碍正常行动,两人没事就常常到树林里散散步,步维竹也因此体力恢复得比预计中快。
“爹地、妈咪,呜呜呜……”姬儿一边哭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东西捧出去给步维竹看。“贾森和威廉,呜呜呜……他……他们把波比弄死了啦!呜呜呜……他
们……他们好过分喔!呜呜呜……”
步维竹难以置信地把波比软绵绵的尸体抱过来,见那可爱的小脑袋上套着两个塑料袋,舌头掉在嘴边--牠是活活窒息而死的,想到牠早上还快乐地在他脚边打转,他实在无法接受。
“贾森和威廉?妳确定?”
“一个钟头前波比就不见了,呜呜呜……那我们就一直找,呜呜呜……可是都找不到,呜呜呜……直到刚刚,呜呜呜……贾森和威廉才把波比的尸体扔给我们,还说……呜呜呜……还说他们玩够了,现在还给我们,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