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再来!我就不信老押不中!”
结果车布登第一个把果核全输光了,于是额尔德很客气地告诉他要如何还清“债务”。
“晚膳你负责。”
“欸?不要吧!老大,外头在下雨耶!”
额尔德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车布登的脖子马上又缩短了一大节,于是三个女孩子便一块儿嘻嘻哈哈地把哭兮兮的车布登给踢出门去了。
然后梅儿先去泡了一壶茶给额尔德和德珠姊妹俩,再坐下来静静地缝补大家的衣裳,看上去是那么乖巧娴静,与片刻前那种又叫又笑又闹的天真顽皮样截然不同,彷佛不同人似的。
德珠与德玉相觎一眼,闲来无事好奇地提出心中存在已久的疑问。
“小妹,妳怎会想到要到江南呢?”
梅儿瞟她们一下,再垂眸认真缝纫,一边把曾经告诉密太妃的理由再说一次。
“……我是在京里头长大的,从未出过京--不懂事时不算,平日里老听额娘提说南方有多么新奇有趣,所以才想到江南瞧瞧去。我不贪求,只两年自由也就够了。”
德珠更好奇了。“妳见过那个容恒?”
“没啊!不过宫女们见过,她们形容的正是我中意的那种男人,因为我不喜欢像我阿玛那种冷漠寡言的男人,他呀!连和我这个可爱的女儿多说两句话都不愿意呢!要和那种男人过一辈子,我肯定会闷死!”忽地停下来困惑地咕哝:“真搞不懂额娘怎会那般痴爱阿玛?”然后摇摇头,继续穿针。“也许是额娘的品味比较特别吧!”
德玉噗哧一笑。“那妳一定很喜欢车布登,很讨厌老大啰?”
“咦?”梅儿吃惊地猛抬眸。“为什么?”
“因为妳说过,老大和妳阿玛很像,而车布登呢!大家也都说他开朗又风趣,哪!妳不是说妳喜欢那种男人吗?”
“欸?可……可是……”梅儿放下女红,困扰地拚命搔脑袋,差点把自己的脑袋当针包插下去。“我是很喜欢车布登,但并不会想要嫁给他呀!而且我也不讨厌大哥,他是跟阿玛很像,可也不完全像,起码大哥就不像阿玛那般严峻冷森,也不像阿玛那样老爱生气,大哥脾气好好喔!总是那么冷静又有耐性,所以……”
她目注沉静的额尔德,肯定地摇头。“不,我不但不讨厌大哥,跟车布登比起来,我还更喜欢大哥多一些呢!”
“为什么?”
“咦?这个……唔,我想是因为……因为……”说到一半停住,梅儿不觉又开始困惑地猛搔脑袋:因为额尔德很像阿玛,可是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见梅儿满脸迷惑,德珠与德玉相视而笑,没再追问下去,却提出了最重要的结论。
“那妳就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容恒了嘛!”
“嗄?是……是吗?”梅儿还在搔脑袋,更是疑惑。“但……但……”
“至少妳不会因为不能嫁给他而感到难过、痛苦,不是吗?”
“那倒是,我只是有点失望,不能嫁给他的话,我就不能……不能……”又是话说一半蓦然哑声。
“留在京里。”德珠接替她说完。“妳只是想留在京里头而已,对不?”
怔忡地呆了片刻,又低头想了半晌,梅儿才沮丧地吶吶道:“也许是吧!”
“不必这样沮丧,相爱的夫婿是不容易找,但只要妳愿意,那种感情也是可以在成亲后再慢慢培养的。”德珠怜惜地抚挲她乌黑柔亮的云丝。“妳见过承贝子吗?或许妳和他能……”
“不可能!”也没听她说完,梅儿便断然否决。
“为什么?妳见过他?”
“我是没见过他,但他是蒙古人啊!”
“蒙古人又如何?”德珠满头纳闷的问号。
“蒙古人都是那种高大威猛又满脸胡碴子的粗汉子,”梅儿表情认真地解释。
“说话像打雷,走路像地震,一个巴掌可以勒住三支脖子……”
“鸡脖子。”德玉小声咕哝。
“妳的脖子!”梅儿大声纠正。“记得前几年有一回我回庄亲王府玩,额娘乘机带我出外城去逛,可巧瞧见一个蒙古人只一拳就打死一匹满街乱跑的疯马,那蒙古人看上去可凶猛了,块头魁梧得跟头牛似的,光是一声大喝就差点让我的心从胸腔子口进出来,害我连作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她猛点头强调她的语气,再嘟囔,“难怪和惠公主嫁到蒙古没两年就死了,肯定是作噩梦吓死的!”
德珠姊妹噗哧失笑。“她是难产去世的好不好?别这么夸张嘛!”
“哪里会夸张?额娘也说蒙古人多数是那种又粗又壮的个头儿,想想,一个只会让我作噩梦的夫婿怎么可能同我培养出什么感情嘛!”梅儿振振有词地说。
“蒙古人是有大半都那个样儿,但并非全都是啊!”德玉笑道。“啊!我知道了,妳不是怕蒙古人的样子,而是听过承贝子虐待死两个妻子的传言,所以害怕了,对不?”
“才不呢!”梅儿摇头极力否认。“女乃女乃在宫里听了数十年的传言,结论是传言有九成九都不可信,这点我相信。譬如说我……”
她指住自己。“我也知道宫外传言我是个傲慢狡猾又任性霸道的公主,没办法嘛!有时候不傲慢一点,某些人就会吃定妳是软柿子故意刁难--譬如珍格格;不狡猾一点,随便走两步路就会踩到人家设下来的陷阱。我不想让额娘成天为我担心嘛!所以只好尽力保护自己。不过……”
她摇摇食指。“任性霸道我可不承认喔!能让步的时候我一定会让步,但不能让步的时候我也会坚持自己的意思,如果因为这样就说我任性霸道,这可就太不公平了!”
“妳是说……”德玉眨眨眼。“妳不相信传言?”
“当然不信!”梅儿斩钉截铁地说。“只要没有人能够证实人真是被他害死的,我就相信他是无辜的!”
“那妳又怕他?”
“他是蒙古人啊!”
德玉呆了呆,与德珠无奈地相对一眼。
又回到原点了!
“算了,这种幼年噩梦妳得自个儿去克服,我们帮不了忙,不过如果妳想知道承贝子的事可以去问车布登,他们是老相识。”
“咦?真的?好,我一定会去问!”
看梅儿一副认真又慎重的模样,德珠姊妹俩不禁窃笑不已。
“妳想问什么?”肯定是问承贝子长得好不好看。
“问承贝子一巴掌可以勒住几支脖子?”
“……”
德珠姊妹俩哭笑不得,而额尔德则从头至尾只是静静地喝茶,静静倾听她们的对话,偶尔朝梅儿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
确然,传言不足以信,在她身上,这句话已经得到充分印证了!
雨一停,山里的生活就变得非常有趣了--对梅儿而言。
“大哥,大哥,梅儿也要打猎,教梅儿射箭!”
“大哥,大哥,教梅儿起火!”
“大哥,大哥,教梅儿……”
奇怪的是,梅儿怎么找都是找上额尔德,她的解释是额尔德才会认真教她,其它人,包括德珠姊妹俩,都会拿她当小狈先逗个过瘾再说。
“真是,这样她也能玩得这么开心!”车布登不甘心地嘟囔。
“别忘了她是个不自由的公主,”德珠笑望那个卷起裤脚在溪边学抓鱼的小泵娘。“这些事对她来讲是非常新鲜的游戏。”
“是啊!她玩得开心,却把我们晾在这里喂蚊子!”
话甫说完,梅儿身边的额尔德马上头也不回地交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