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早说好了,这三天我谁也不见。”
“那……放了那四位吧!十六弟。”
允禄冷笑著背过身去。“十三哥没资格对我这么说。”
允祥蹙眉。“十六弟,为什么这么说?十三哥我哪里……”
“你知道皇上在干什么,也知道大家在干什么,你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如今又要我放了那四个女人,凭什么,十三哥?”
允祥窒了窒,苦笑了。“我早说过皇上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弟妹的。”
“很好,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那四个女人!”
允祥迟疑片刻,终于无奈地说:“十六弟,你不会要皇上为这种事下旨吧?”
允禄不动,依然背对著他沉默好半晌后。
“十三哥,告诉我,我已经替皇上找到适当的罪名,以便将十哥抓回宗人府来关禁,皇上打算何时为我举行婚仪?”
“这……”允祥为难地欲言又止。“十六弟,你该知道,准备婚仪是很麻烦的,皇上最近又很忙……”
“他根本没这个打算,对不?”允禄冷冷地打断他的托词。“除非我娶的是阿敏济,否则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替我举行婚仪,所以他打算拖,拖到满儿受不了大家对她的联手折磨,拖到她主动低头让步,甚至如同上回那样离开我,对不?”
“不是这样的,十六弟,”允祥忙道。“皇上说过,只要西宁那边的事儿处理好,他会立刻……”
“九哥之后还有八哥、十四哥、三哥,再加上那些曾参与或附和谋夺储位的大臣及藩邸幕属们……”允禄徐缓回过身来,神情冷冽得几乎结了冰。“十三哥,我一直很相信你,但打从此时此刻开始,我不再相信你了。”
允祥面色微变。“十六弟,你……”
“我会放了那四个女人,”允禄冷冷地说。“所以你可以请回了。”
心头忽地涌现一股不安的预感,“十六弟,你……你打算如何?”允祥忐忑地问。
眼神深黝得令人起寒栗,允禄默然注视著他好一会儿,注视得允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然后,如果允禄更生气,甚至说要杀人放火,允祥都不会感到意外,可是允禄却倏忽笑了,而且笑得那般单纯又天真,甜蜜又可爱,仿佛一时不小心戴错了面具似的。
“得,瞧十三哥这般紧张的,十三哥以为我打算怎地?”
老天爷,他笑了!
允禄从来不笑的,从五岁开始到现在,他一次也没笑过,可他现在不但笑了,而且笑得那样天真可爱,甚至连说话的口气声调都变了,有点儿吊儿郎当,有点儿调皮,好像小顽童在打什么鬼主意,准备来个特大号的恶作剧似的。
他从来没见过允禄这副模样,看起来好……
恐怖!
“我……我不知道。”允祥更是惶恐。
允禄仍然在笑,笑得非常灿烂,“没哈地,我啥也不打算,所以十三哥请安心回去吧!”语气也非常灿烂。
不对!真的很不对劲!
“不,你先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允祥紧张了。
“哎呀呀!十三哥怎地这般多心呢?”允禄笑咪咪地说。“要真说我有啥打算,那就是待会儿便要去放了那四位,然后呢……嗯嗯……”他煽了煽两扇长睫毛,模样可爱得不得了。
“好吧!老实告诉十三哥,十六弟我呢!嘻嘻嘻,得加把劲儿再让满儿怀下另一个女儿,否则她怎么也不肯把梅儿让给四哥呢!”说到这儿,他忽地又叹了口气。“唉!我就是拿她没辙,就怕她挑我眼儿、搓我火儿,十三哥你都不知道,她呀!就爱车軱辘话来回说,倘若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她,我……”
“十六弟,你你你……”允祥不但紧张,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了。“你为什么这样儿说话?”
“这样儿说话?”无辜的大眼睛眨了两眨。“哪样儿说话?我不懂你在说啥呢!十三哥,总之,你放心好了,我待会儿立刻去放了那四位,虽然我很不爽,不过这一点儿也不重要,得让十三哥能对皇上有个交代,这才是最重要的,对不?”
不对!
两眼瞪著允禄,允祥已经清清楚楚地察觉到这回皇上的决定真的做错了,他来作说客更是来错了!
“不,十六弟,你先不要放那四位,让我再去跟皇上……”
太迟了!
允禄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迳自向书房外大喊。
“塔布!”
“奴才在!”塔布应声进入。
“十三爷身子骨不太好呢!还不赶快派人送他回去?”
“是,爷。”塔布面无表情地转向允祥。“十三爷,请。”
“不,十六弟,请你……”他蓦然噤声,因为允禄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了。好半天后,他才轻轻地问:“你们爷,为什么突然变成那模样?”
塔布静了一会儿。
“因为爷在‘工作’。”
“满儿!”
一声蕴含著浓浓怒气的大吼,吓得正在喂女儿吃粥的满儿差点把整碗粥都淋到女儿身上去。
“我……我在这儿!”她手忙脚乱的捧好碗。
一阵飓风也似的,允禄瞬即刮进听竹轩里来。
“快去准备!”
“嘎?”
“晚么晌儿咱们就离开京城!”
丙然!
“你确定吗,允禄?”
“快去!”
“知道了,那你帮我看一下孩子。”
允禄两眉一皱,尚未及说话,塔布和乌尔泰也进来了。
“爷,奴才两个也要跟著爷您!”
允禄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塔布,出了京,我就不再是庄亲王了。”
“回爷,奴才两个服侍的从来不是庄亲王,而是爷您。”
“好,那你们两个就跟著来吧!”
“还有我们!”玉桂与佟别也赶来了。“奴婢两个也要跟著福晋!”
“是吗?”满儿暧昧地挤挤眼。“与其说是要跟著我,不如说玉桂是要跟著乌尔泰,而佟别是要跟著塔布吧?”
两张脸顿时红了一双。“福晋!”
允禄同样深深注视了她俩一眼,然后转个身又刮出去了。
“佟别,看著格格和阿哥;玉桂,去收拾东西!”
两张娇靥惊喜地福去。
“奴婢谢谢爷!”
这天傍晚,赶在城门关上之前,两辆乌篷大马车出了京,不久,一条人影几个起落便追上了马车。
“交给十三爷了?”
“没有,爷,十三爷还在宫里。”
“那么是交给十三福晋了?”
“是,爷,奴才亲手把信函交给十三福晋了。”
“好,那这车子交给你了。”
把缰绳交给塔布,允禄回身欲进车里陪伴他的女人,塔布忙问:“爷,咱们要上哪儿?”
允禄顿了一下。
“广州府。”
第五章
清顺治初年,由于有东南海上郑成功抗清势力的存在,清廷严行禁海令;直至康熙二十二年,清廷将台湾纳入版图,二十三年即开放海禁,并指定广州、漳州、宁波、云台山四个口岸对外国通商。
然而,到了康熙五十六年,清廷又因出海贸易者多滞留南洋不归,故而复行南洋海禁,之后,本来一度繁荣的对外贸易又复萎顿,唯有仰赖葡萄牙、荷兰、英、法等国商船继续维持著中外互市的管道了。
荔枝湾,位于广州城西的一大片遍植菱藕与荔枝佳果的水乡湖国,风景如画宛如世外桃源,不少文人士大夫索性在这儿筑下一栋栋明园别苑,以便时时来此吟宴题咏,享受这一幕绮丽美景。
“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有别苑吗?”
膝盖上一碗荔枝,满儿忙著又剥又吃,还要抽空问身边的允禄问题。
“这是五王叔特地买给我的,”允禄认真地看著一册薄薄的书本,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所以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