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他死了!
不过,他现在看起来也跟死了没差多少。
只见胤禄整个人几乎全挂在乌尔泰身上,满脸未修剪的胡碴子,眸眶深陷,眼下一片乾枯乌黑,泛白的唇办不断吐出粗重的喘息,气色此死人更灰败可怖,松月兑出发辫的发丝飘拂在脸庞上,更显得神态凄厉无比。
这会儿他不只不像十五、六岁,乍看之下连五、六十岁都有了!
“放了……放了十六爷……十六爷我的……福晋!”他的语音低弱但坚决,可以看得出来他在强行逼迫自己努力凝聚意识,集中目光焦点,却还是瞧不见就在他前头不远的妻子。
“爷,属下瞧见福晋了,她就在那儿。”乌尔泰低声告诉主子。
闻言,胤禄立刻提起右手的宝剑指住大内侍卫,“放了十六爷我……我的福晋……否……否则……”话还没说完,宝剑就无力地往下掉,人也跟著油尽灯枯地瘫了,幸好乌尔泰及时双手一抄将他横托起来。
艰卒地喘了好一会儿,胤禄才又断断续绩地命令,“乌尔泰,把……把我放到地……地上,替我……替我救回……福晋。”
低应一声,乌尔泰正待将胤禄放到地上,紧随在后的塔布已然大步抢上前来。
“乌尔泰,照顾爷,我来救福晋!”塔布知道他已经失去胤禄的信任了,如果想再找回来,他非得救回福晋不可。
“爷,请放心,塔布拚著这条命不要,也会救回福晋的!”
轿子里,满儿抱著半昏迷的胤禄,双颊上缀满了无法抑止的泪水,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拚命救她?有什么道理他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在绰墩山上他放过她,她下明白为什么,或许是看在曾经共同旅行过那段时间的情分上。
带她回来给予福晋的身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也或许是因为同情她处在满汉夹缝中的困扰,刚好他又缺个老婆,既然已经成亲了,也觉得她还满好“用”的,那就凑合著继续“用”吧!
可是,她已经亲手杀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塔布发誓非得保护她不可?她该拿什么理由来解释他这种不合道理的举动?
他自己都生死末卜了,还要拖著老命到天牢里来救她,这更是离谱得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他竟然会做出这等蠢事!
她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但是,居然有人肯为她这么做,怎能不让她感动满怀,山头酸涩到无法自己呢?
普天下就只有他一人啊!
“福晋,阿哥府到了。”
“啊!那还不赶快把爷送回床上去。”
不用太多人,只乌尔泰一人就足够了,仿佛抱著小女圭女圭似的,他轻轻松松的双手一托,就托起胤禄的身躯直接送回寝楼去。
没想到始终处於半昏迷状态的胤禄一被送上床,紧闭的双眼就突然打开了。
“满儿?”
“我在,胤禄,我在这里。”知道他看不清楚,满儿赶忙凑到他眼前去。
“到……到床上来……”他模著床里侧说。“快!”
“咦?到床上去?可是……”
“快!”
这实在是道很奇怪的命令,可是见他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满儿连忙顺从他的意愿从他的身上爬过去坐在床里侧。
“好好好,我上来了,你不要激动,睡一下好吗?”
胤禄没理她,兀自下另一道命令。
“塔布,把……把我的剑……拿来!”
塔布立刻欢天喜地的应喏一声,赶忙跑去拿剑。他终於又得回王爷的信任了!
欵?剑?他要剑干嘛?杀她吗?
然剑尚未拿来,满儿就知道为什么了。
冷不防地,在没有任何预警之下,一大群大内御前侍卫便涌进寝室里来了。
胤禄一见,即硬撑起自己的身子怒喝。“大胆!奇善,这是……十六爷我的寝楼,你……你们竟敢随意……乱闯,不怕我……一剑砍了你们么?”看他摇摇晃晃的,满儿赶紧靠上前去让胤禄倚在她怀里。
带头的侍卫班领奇善一见胤禄冒火了,忙趋前哈腰陪笑脸。
“卑职见过十六爷,恕卑职斗胆,卑职等是奉皇上旨意前来捉拿……”
“捉拿什么?”胤禄喘著气。“捉拿十六爷我的……福晋么?”
“十六爷……”奇善为难地扯出苦笑。“卑职等奉有圣意呀!”
“好!”自塔布手上接来宝剑,剑尖对准了奇善,胤禄挺身冷笑。“那你就……先上,十六爷我……我第一个先……砍了你!”
骇得慌忙退后两步,奇善双手乱摇。“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唉,皇上就爱做这种事,随便两句话下来,既要他捉拿逃犯,又要他不准伤了十六阿哥,这样他怎么办事呢?
“不敢就……”宝剑垂下了,胤禄又无力地靠回满儿身上。“给我滚!”
他是不敢,可是他也不能滚呀!
奇善的苦笑益发可怜。“十六爷,卑职不能走啊,因为……”
“皇阿玛?!”胤禄盯住奇善身后惊讶地低喃。他虽是眼前一片模糊瞧不清楚长相,可只有皇帝能穿金黄色龙袍,这连想都不用想。
奇善一惊回身,单膝跪地。“卑职等参见皇上!”
丙然是康熙亲自赶来了,他看看胤禄,再望向胤禄身后的满儿,摇摇头。
“你们都出去吧!”
奇善“喳!”地一声领著众侍卫退出寝室外,塔布与乌尔泰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出去了。
康熙近到床前来,目注胤禄,眼光痛惜不舍。
“你看看你现下这个样子,真是……你到底想怎样?”
“皇……皇阿玛,”胤禄吃力地想坐正却无能为力,“满儿是……是儿臣的福晋。”
康熙颔首。“没错,她是你的福晋,可也是刺杀你的犯人。”
“是……是儿臣自己愿……愿意让她杀的。”
康熙眉一皱。“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活腻味儿了么?”
“无论如何,儿臣……”胤禄努力提著气让自己不要昏过去。“儿臣绝不会让……让任何人……伤害她!”
康熙冷哼。“如果朕一定要杀她呢?”
“皇阿玛若……若一定要杀她,就……就请先杀了儿……儿臣!”
闻言,康熙双眼不可思议地猛睁,凝住胤禄好半晌后,始将目光徐徐移向他身后的满儿,一眼便注意到她眸中的惊愕、感动、懊悔与愧疚,於是,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随便你吧!幸好朕早有预感,一早儿便将这件事儿给压了下来,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朕只要『封住』几张嘴巴就行了。”他咕哝著转身离开,一出寝室,便赶著那些大内侍卫们回去。
“走吧,走吧!刺杀十六阿哥的逃犯已经被十六阿哥自己『杀死』了。”
胤禄这才虚月兑地瘫在满儿怀里,连一根头发也动不了了。
满儿赶紧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回床上,再温柔地为他盖好被子,这时,甫进寝室来的塔布与乌尔泰又马上被赶出去了。
“你们……出去。”
“爷?!”塔布无法信任地瞟了一下满儿,再望住胤禄。“可是……”
“出去!”胤禄哑著嗓子,有气无力地怒喝。“把门……关上!”
塔市张着嘴犹待说什么,却彼鸟尔秦一把硬拖了出去,房门轻轻阖上,还可以听见塔布在外面怒骂乌尔泰的声音。
“满儿……”
温柔地凝视著那张灰白憔悴,却依然冷漠如昔的脸庞,满儿低问:“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胤禄合眼休息了一下,睁开。“这两天,你……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