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皇阿玛削我宗籍,将我眨为庶人吧!”胤禄若无其事地打断康熙的自说自话。
“钦?那怎么可以?”康熙失声惊呼,这样不就好多戏码都开不了场了!“不行!绝对不行!”
“既是不行,便请皇阿玛莫再计较满儿的身家背景。”
“怎能不计较?”康熙喃喃道,试图作回光返照的最后挣扎。“她没有旗籍,又是汉姓,宗人府那边一定会……”
“那就给她换个姓,叫她柳佳氏吧!”
“咦?柳佳氏?”康熙啼笑皆非。“咱们……咱们旗人有这姓吗?”
“咱们旗人原也没有陈佳氏、李佳氏、高佳氏、金佳氏……”
“停!”康熙摆出一只手,已经无力再对抗儿子的顽固和那张刁嘴了。“柳佳氏就柳佳氏。”
见老子终於认输了,胤禄并无任何特别反应,仿佛他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那么儿臣可以告退了?”
“走吧!走吧!”等一下他要躲起来偷哭。
“儿臣告退。”倒退巨门外,胤禄正待转身,怱地又停住了。“皇阿玛……”
“什么事?”
“儿臣绝不娶阿敏济。”
康熙顿时呆住了,直至胤禄离去半晌后,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儿子聪明固然是很好,可是太聪明就不太妙了,因为……
“阿敏济坚持只要武功最高的那一个嘛!”
入冬的京城,天儿已经冷得快结冰了,特别是在天刚亮的那一刻,即使在暖呼呼的被窝儿里,也忍不住要打哆嗦。
半睡半醒间的满儿,基於生物求生本能,自动自发地依偎向散发无尽温暖热力的泉源,然后满足地叹息一声,贴在那热烫的肌肤上快乐的再次回到睡梦中。
片刻后,她始觉不对地猛然睁眼,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贴在胤禄怀里,忙不迭地马上退开,可打了个寒颤后,她立刻又更紧密地贴上去。
老天爷,真的好冷!
半晌后,两眼才悄悄往上瞟,藉著透窗而入的亮光,细细地打量胤禄。只有在这种时候,瞧不见他的冷漠,看不到他的无情,平静安详地安眠於睡梦中的他才像过去那个金禄。
老实说,她真的很厌恶自己,因为真让胤禄给说中了,即使她永远也无法忘却双刀堂与匕首会被剿灭那日,那惨怖的哀嚎、那凄厉的求救,即使她对他的愤怒怨怼有山那样高,有海那么深,但在她的脑海深处,仍然无法完全抹煞掉那个纯真可爱的金禄所留给她的印象。
长这么大,也只有金禄曾带给她真正的快乐,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杀他呢?
但是……但是他是满人,他杀了那么多汉人,她有责任要为那些可怜的牺牲者报仇呀!
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苦笑。
她必须杀了这个唯一对她好,唯一不在意她是满人或汉人的男人,以便替那些完全不将她看在眼里,只会利用她的人报仇吗?
这世间的道理为何这般扭曲?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想来想去也唯有那条路——逃离他身边,乌龟的壳再重也得背上这么一回了。
因此,这些日子来,她试著出城绕了几回,证实果真没有人跟住她,所以,接下来她只要找个恰当的时问——譬如胤禄进宫里去过夜不回府,便可以多模几样贵重的首饰藏在怀里——反正他又不戴首饰,再给他来个溜之大吉!
对,就这么办!
“你在想什么?”
抽了口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满儿咳了好几下才没好气地骂道:“如果……咳咳……如果你想吓死人的话,乾脆直接一刀宰了我不更快!”话落,她再住上看去,不觉心口一寒。
老天,他根本没睁眼,也没看她,甚至连根头发也没动到,却那么敏锐地感受到她早已醒了,而且正在思考什么,拜托,不会连她在想什么他都猜得到吧?
“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呼吸至少停顿了几十次,满儿差点尖叫给他听。
不会吧?他真的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当……当然没有忘,我……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来著?”
胤禄没有回答,唇畔却微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满儿见了不禁打了个哆嗉,心头更是七上八下。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伯了,比传闻中更可怕!
她得赶紧逃,愈快愈好!
想要知道逃难的人是什么模样,只要噍瞧柳满儿此刻的模样就知道了。
为了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她又多捱了好些日子,直等到冬至过后,漫漫大雪将京城覆盖成一片银白色的世界,这天,胤禄一大早就进宫里去了,午时后遣人回来通知他不回府过夜。
好不容易逮著机会,满儿便慌慌张张地拎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逃出内城,跑到南城帽子,冲向永定门,不料才刚踏出城门便一头撞上……
“惠舅舅?!”
“满儿?!”
双方都很讶异。
“惠舅舅,你……你怎会跑到京城里来?”
“我……”梆兆惠朝身边的中年人瞄了一下。“我是来找你的,满儿。”
“欵?找我?”满儿惊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是外公要我回去吗?”她正愁无处可去呢!
“这……也算是,不过……”柳兆惠左右看了一下。“这儿人多,满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我有事跟你说。”
满儿想了想。“到野三坡去吧!那儿有家小店满清静的,适合谈话。”
小店?
不过是一间小小的砖瓦房,连块招牌也没有,这雪天里,门也关得紧紧的,倘若不识路,根本没人知道这是一家店。幸好里面该有的吃食都有了,而且果真如柳满儿所说:清静,清静到除了他们这一桌客人以外,没半只小猫老鼠,连老板送上酒菜之后也不晓得钻到哪里去了。
“惠舅舅,你不是要找我回去吗?”
“唔……”柳兆惠迟疑了下。“还是让我先来问你吧!你是不是真嫁给十六阿哥了?”
瑟缩了下,满儿双眸心虚地往下掉。“惠……惠舅舅怎会知道?”
“我怎会知道?”柳兆惠瞥向身旁的中年人,苦笑。“不是我怎会知道,是有人跑来咱们柳家,责怪爹养大了一个祸害,要爹为屈死在绰墩山上的志士冤魂负起责任。”
满儿两眼不觉跟著飘向中年人仔细端详,这才发现中年人相当眼熟,却又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喂喂!怎可以这样说?”她对中年人抗议。不必问,肯定是这家伙的问题,不过……“明明是双刀堂的人要我嫁给胤禄的耶!怎能怪到我身上,甚至外公身上去呢?”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呢?知道的人不是都死在绰墩山上了吗?
柳兆惠摇摇头。“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满儿,不管前情如何,人家眼里看到的是结果,所以爹要我来转告他的意思予你知道。”
“外公的意思?”满儿又狐疑地觎向那个始终未曾出过声的中年人。“什么意思?”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啊,对了,淀山湖畔,中年人好像也住在附近,可当时他是一身樵夫的打扮,虽然从未曾打过招呼、交谈过话,但每天总会见他两回,一回是看他拎著斧头上山,一回是看他背著柴火下山。
难不成他是在监视她和金禄?
柳兆惠又与中年人互视一眼,而后深吸了口气。
“爹要你设法杀了十六阿哥,如此一来,爹便愿意接你回去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