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罗岑耸耸肩跳上床,而后盘膝撑着双手支住下颚瞅着额赤格。
基本上,斡罗岑本性就是一个非常活泼外向的男孩子,几乎碰上任何人都能立即和人家打成一片,何况纳岑和他又是那么的相似,一个人大概很难去讨厌一个和自己很相像的人吧?而最主要的是,千黛没事就跟他提起纳岑,说他有多高大、他有多霸道、他有多野蛮……老天,听得他都烦了!
所以,虽然他一出生就没见过纳岑的面,可一见面不过半晌,他就觉得好像已经跟纳岑相处很久了似的,一点隔阂都没有,特别是当他要质问纳岑时,他更不懂得什么叫客气。
“额赤格,你昨天晚上有没有欺负额客?”
纳岑瞄他一眼,然后继续拉靴子。“你额客又说我欺负她了吗?”
斡罗岑叹了口气。“额客要是说了还好,可她不但什么都不说,还一张脸红得像猴子似的逃走了,这样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嘛!”
纳岑笑着模模他的头,“那就表示你额客不觉得额赤格欺负她了嘛!”他也跟着盘膝坐上了床。“哪!这个不重要,额赤格想问你别的事。”
“啥事?”
“你额客到底打算把你带到哪里去?”纳岑垂下了眼。“回她中原的娘家吗?”如果是的话,情况可就不太妙了。
“那怎么可能嘛!”斡罗岑嗤之以鼻。“额客根本没有娘家呀!额客说她的亲人全都去世了,还说她们司家被宋朝皇帝害得好惨,额客的额客也对额客说,她们司家已经不再是大宋子民了,将来嫁鸡嫁狗都随意,就是不能嫁宋人和金人。”
“咦?”纳岑意外地楞了愣。“是这样啊?”
“是啊!”斡罗岑曲起双膝抱着。“额客说,不但是宋朝皇帝,连那些宋朝子民也是一样,甚至司家的一些亲戚都冷眼旁观他们司家落魄凄惨,却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所以啊!额客说,她既然生了我这个大元人,那她以后就是大元人了,大宋是好是歹都与她无关!”
“这样吗?那就好。”纳岑悄悄漾出一抹微笑。“不过,她到底打算带你到哪里去呢?”
斡罗岑耸耸肩。“还没一定啦!本来额客是想逃离这里,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看看能不能嫁个好男人之类的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辈子。可是后来有了我,她就改变了主意,只想和我一起平静度日。”
纳岑点点头没说话,斡罗岑却歪着脑袋又盯住他。
“额赤格,你到底是怎么欺负额客的?为什么额客会怕得想要逃开呢?”
纳岑又笑了。“你额客是怎么说的?”
斡罗岑翻翻白眼。“她呀!就光会说额赤格欺负她,可怎样都不肯说清楚额赤格到底是怎么欺负她的,所以我才来问额赤格的嘛!”
纳岑失笑。“所以,你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额赤格,就指着额赤格的鼻子臭骂,这样不太公平吧?”
“好,”斡罗岑立刻坐正身子,摆出一副聆听指教的神情。“那我现在听额赤格的说法,这样可以吧?”
纳岑笑着摇摇头。“昨天我不是叫你去问霍骆金的吗?他怎么说?”
“他呀!还不是跟额赤格说的一样,”斡罗岑懒懒地说。“什么每个女孩子一辈子都会这么哭天喊地一次啦!什么额赤格不欺负额客就不会有我啦!还有,以后额客就不会再说额赤格欺负她啦!就这些,跟额赤格说的都一样嘛,也没有多说两句新鲜的!”
“因为事实就是那样嘛!”纳岑笑着又模模他的头。“好了,等下次额客再说额赤格欺负她的时候,届时额赤格一定会全部告诉你,这样行了吧?”
斡罗岑耸耸肩。“不行也得行呀!反正我又不能扒着额赤格的嘴一定要额赤格说,对吧?”
“知道就好!”
话落,纳岑就要下床,斡罗岑忙抓住他。
“额赤格!”
纳岑讶然的回头。“干嘛?”
斡罗岑放开手,继而有点不知所措地搔搔脑袋。“呃……那个……”
纳岑又坐了回去。“说吧!”
“那个……”斡罗岑扯扯嘴角。“额赤格是因为征战不方便,所以才没有剃婆焦的吧?”(婆焦:把顶上的头发剃光,四周短发垂下或编成辫子)
纳岑下意识模模自己的长发。“没错,不过我待会儿就要去剃了。”
“这样啊……”斡罗岑似乎有点为难。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纳岑奇怪地问,随即发现儿子似乎也没有剃婆焦。“咦?你怎么没有剃?”
正中下怀,斡罗岑立刻大声说:“因为额客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那种半光头!”
纳岑顿时愣住了。“呃?”
“因为……因为……”斡罗岑迟疑了下,继而下定决心似的挺了挺胸膛,“因为当年额客刚到这里的时候,那个……”他又犹豫了一下,旋即想到其他代用词。“那时候的王有好几次都叫额客去模他的光头,后来还要她……还要她……”
纳岑明白了!“别说了!”
斡罗岑垂眼望着自己的脚.“这事儿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是去年马冲宴时,额客喝醉了才哭哭啼啼的告诉我,她说那时候她才八岁,那个……那个王却老是要她去模他的头,然后那个王就会露出一副很恶心的样子,她每次都差点吐了!”
纳岑浓眉紧揽。他没有想到额赤格会有那种怪异,难怪额赤格会收下一个小女孩做妾侍。可是,既然千黛当时是额赤格的妾侍,他也实在不能说什么,虽然他能理解一个不解人事的小女孩碰到那种事时会有多恐惧。
“额客说,刚开始那个王只是要她模他的头,所以,她只要咬紧牙关还是能忍受得了,可是几次之后,那个王居然要她模……模……咳咳!结果额客就当场吐给他看,后来那个王也就再没有再叫她去了,可是额客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王叫她模他的头时那种恶心的感觉。”
“我明白了,”纳岑静静地说。“以后我都不会再剃婆焦了。”
自从纳岑回来后,千黛就几乎见不到儿子,因为儿子老是跟着纳岑到处跑!又是巡营,又是参加比赛的,好像已经忘了她这个额客的样子。可是,每当她开始感到有些寂寞伤感时,那个宝贝小表又会把他和纳岑赢来的奖品统统搬到她面前来,甚至连他哈得要死的那匹白马都奉献出来了。
“可是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千黛既欣慰又感动地说。
“额客比较重要啊!”斡罗岑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额赤格有了,额客当然也要有嘛!等下一回再轮到我就可以了啦!”
嗯!儿子果然还是她的!
欢乐时光总是消逝得很快,三天的祭典活动很快就过去了,第四天又恢复了日常生活,在伺候男人用过早餐之后,男人们便拿起他们的套马竿上马离去,而女人们就开始整理家务,这也是女人们在一天当中最清闲的时段。
可千黛才刚开始整理衣物没一会儿,纳岑便突然闯进斡儿朵里来,吓了千黛好大一跳。
“你……你不是说要去扎只剌部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纳岑瞟一眼她正在折叠的袍子,随即背对着她住铺垫上一坐。
“我的头发太长了很不方便,帮我处理一下。”
头发?
千黛的脸色顿时绿了。“你……你要、要剃、剃……婆焦了吗?”
听得出她的声音已经在发抖了,纳岑不由得叹了口气。“要剃我早就剃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