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个星期六清晨在他慢跑回来后,他却仍一直了无睡意,他的心情一直处在激昂的状态下,他的期盼令心跳狂烈,他迫不及待想去赴下午的约,恨不得马上就去唐家别墅替禾珊作画。
清晨,城市在苏醒之中。
寄鸿坐在小画室里,眼光怔忡人神地望向窗外,栉比林立的建筑物构成一片海市蜃搂般的晨景,市嚣又逐渐在沸腾之中。
这一片他生长的土地,眼前究竟有什么样的梦在等待著他去抓住?
他想念巴黎吗?
花都巴黎,一座充斥艺术之梦的城市!
但是,也只是另一座大城市而已。
要经历心境,要体会物换星移的,仍旧是人。
他的心,究竟打算在哪一座城市里沧桑?
禾珊,楚禾珊的影子,为什么就像一场梦、一场沧桑般地深攫住他的心魂?
在他离开巴黎时,他并没有料想到会在台湾遭逢这样余波荡漾的心情;而现在,他却更加深了要留在台湾长住的意念。
罢起床的江母,悄悄地步人画室,沙哑的声音问:“寄鸿,你都还没睡啊?”
寄鸿收回四处奔散的思绪,回首望著母亲。
“妈,早安!”
“怎么不去睡一下?是不是在烦恼什么?”
“没有,没事!妈,不要胡思乱想。”
江母打了个呵欠,转身欲踱出画室,边说:“我去煮点稀饭,再下楼去买些小菜、油条,蓓雅最近爱上这种中国早餐了;寄鸿,你也吃一些再去睡?”
“嗯,好啊!”
寄鸿想起下午的约,又马上喊住母亲:“妈,下午我去替一位朋友作画,你可不可以带蓓雅出去逛逛街?我晚上一定回来吃饭。”
“好吧!你早点回来,多花点时间陪女儿,别镇日这样忙来跑去的!”
寄鸿内心有著愧疚,他声音变得很低,又说:“以后的星期六下午,可能我都得出去……”
“每个星期六?”
“妈,你别担心嘛!反正我每天晚上都会抽出时间陪陪蓓雅,只是比较没有白天时间带她出去玩。”
如子莫若母,作母亲的已察觉出儿子脸上异样的喜色,便打趣地问:“该不会交女朋友了吧?”
寄鸿一怔,半天答不出话来。
“寄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唉!我又能怎么说呢?蓓雅就交给我吧!你去忙你的!”
“谢谢妈!”
江母刚跨出房门,又不放心地反身过来说:“你也离婚了,交女朋友是好事,如果有钟意的,带回家里来给妈肴看!”
“妈,还早嘛!”
正说著话,穿著睡衣、揉著惺忪双眼的小蓓雅,已从卧室内走出。
“你们大人讲话,为什么都那么大声?”
蓓雅娇声抱怨著,一副人见人怜的可爱模样。
寄鸿蹲下来,用食指敲了她的小鼻子一下,然后将女儿抱起:“哎哟,小宝贝,吵醒你啦?是爸爸不好,来,打爸爸嘴巴!”
寄鸿拉著蓓雅的小手直往自己下巴上轻打,一下子便把蓓雅逗得开怀大笑。
“小孩打大人,大人又不会痛!”
“谁说的?好痛好痛!爸爸要哭了!”
“PAPA……”
蓓雅撒娇地双臂搂住寄鸿的脖子,又一连香吻著。
“好了,该去刷牙洗脸了!”
寄鸿放下蓓雅,蓓雅又往女乃女乃怀里钻去。
“女乃女乃,我要吃长长、脆脆的中国面包!”
江母被逗笑得合不拢嘴,半责备道:“它叫作油条!怎么老记不起来?”
蓓雅又拉著女乃女乃的手,一连摇晃著说:“女乃女乃,老师说今天要带图画笔,要上图画课!”
“好好!女乃女乃去替你准备!”
“快快啦!上课要迟到了!”
“别拉哪!女乃女乃手要断了!不会迟到,别乱吼乱叫的,时间还早嘛!来,去刷牙!”
祖孙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浴室走去了,望著这幅天伦之乐的景象,寄鸿不禁又感伤起来。
大人离婚,小孩子永远是无辜的受害者。
当然,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百分之百完全替代蓓雅的母亲,但是寄鸿想,他将尽心尽力给蓓雅完整的爱,他如果再婚的话,蓓雅将是第一个前提考虑!
他渴望再拥有第二次的爱情。
而且他深信,如果他爱上一位女孩,而对方也深爱著他的话,当然也会全心无私地去爱蓓雅!
纷杂的思绪又像飞絮般飘散,寄鸿努力地想保持头脑的清醒冷静。
他望著画布上已接近完成的油画,他满意地笑了,然后朝窗外的淡蓝天空伸了下懒腰。
他不怕等待。
他好久没有这种望眼欲穿的感觉了,他好像又回到年少初恋的时候,那涩涩甜甜
的感觉重涌心头。
然而,他到底又想干什么呢?楚禾珊毕竟还是唐太太的身分,而唐伟生则是他的老同学!
为什么命运之神如此作弄人呢?为什么人的一生要面对这么多感情挫折和无助?
他试图要说服自己,也试图想找出一个借口,是的,他只是要去替禾珊作画,他只要能看见她那张月兑凡超尘的姣好容颜就够了;其他的,他不在乎、不在乎……然而他失败了,他面对著自己最深层的内心世界,他知道他的灵魂已被占据,他愈陷愈深……***
这整整一个星期以来,唐家一直笼罩在一股凝窒的气氛之中,磨人的异样阗静,充斥在那些名贵的豪华家具之间,像一场包大风暴的来临前夕。
唐伟生在对自己的妻子逞暴泄欲之后,整整有四天四夜没有回过家;等他在一天清晨又若无其事地出现时,他悄悄地在禾珊的梳妆台上,放了一只精致、蓝色绒面的长条形珠宝盒。
禾珊趁伟生不在家时,也作了措施准备,她已搬到隔壁的客房里去睡。
她当然看见了梳妆台上的那只礼盒,只是她连去打开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闭上眼睛猜都猜得出,那里面一定又是一只名贵手表、或是镶钻手链,或是一克拉钻石坠子项炼之类的,这是唐伟生惯用于安抚她的伎俩。
她的珠宝盒、银行保险箱里,到底有多少这一类的珠玉钻饰,她数也数不清,更从来无心去理会。
唐伟生毕竟是唐伟生,他会的也不过是这一种企图以金钱打动人心的幼稚心理!
连著三夜没有同房,唐伟生也按捺不住了,但是他试图抑住了脾气,只装作委屈地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禾珊连抬眼看他都懒,把脸别过去说:“应该问你自己啊:”
“你?!你别太过分!”
禾珊充满愤怒怨恨的眼神,直直看进他的眼瞳里,咬牙切齿地说:“我过分?你对我的所作所为,都不算过分?”
伟生自知理亏,恼羞成怒地提高了声音。
“我们终究是夫妻!”
禾珊起而反击他说:“夫妻?!夫妻是这么当的吗?要不要把这些事去告诉你的父母亲,告诉你的所有亲戚朋友,让他们自己来评评理,我们这种夫妻关系正常吗?”
“你?!”
伟生恼怒地抡起手掌,作势要掴禾珊。
“你打呀!打呀!我还在乎吗?”
禾珊一脸凛然正气,腰挺得直直的,把脸迎了过去。
伟生颓然放下手,气极怒盛地吼道:“你别逼我!”
“我逼你又怎么样?我不怕跟你一起上法庭,我今天要不是还顾点情分,我早就去告你了!”
伟生把两手在空中一挥,虚张声势地叫吼著:“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呢?”
“你想离婚?”
“你放心!我不会拿你半毛钱的!”
“哼!你别想!夫妻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只不过是强了点、动作粗鲁了些,你想这些就足够作你提出离婚的理由、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