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后头有个大花园,园里种了许多菊和桂。强风吹得桂花落满地,迷蒙雨景里,但见一地细小粉女敕的桂花,随着雨水自在漂流,从远处望,乍看之下,竟有几分七夕银河鹊桥的味道。
萧婉若就这么望着眼前的景致发呆,丝毫不觉察身后的危机悄悄近身……
不晓得打哪儿跑出一条花纹鲜艳的蛇,蛇信嘶嘶,蜿蜒爬行,缓缓向萧婉若这方而来。冯君衡远远瞧见,吓了一跳,赶忙出声警告:“婉若,有蛇,小心!”
萧婉若闻声回头,见那蛇距自己仅三四步之遥,当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同时拔腿狂奔,一奔至冯君衡身边,有如溺水之人遇见救命的浮木,二话不说就偎人他怀里,将她所有的痛。
“婉若,对不起。”
“这句道歉,你以前就说过了。”她淡淡提醒他。
“我知道,但说再多句的对不起,也不够弥补我之前对你的亏欠。
对了,你刚刚受了惊吓,要不要到前头喝杯热茶压压惊?”
他会关心她、注意她,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你真的变了。”萧婉若答非所问。
“啊?”
“我没事,没必要到前头去。你跟随我到后面来,不就是想讨答案吗?”
他的关怀和在意溢于言表,萧婉若感受得到,她已整理好情绪,要诚实面对。
“咦……”冯君衡先是一怔,随后发现萧婉若的神色已恢复如常,顿时意会,笑容随之浮起,轻声问道:“没错,婉若,那你的回答是?”
“婉若……”萧婉若眉一挑,嘴角似笑非笑地提醒。
“啊,‘大小姐’,对不起,刚刚一时情急就喊了你的名字。”,冯君衡赶忙陪笑脸,“大小姐”三字还特别加重语气,不过看她的样子,心情似乎不错,冯君衡心一横,决定得寸进尺再试试看。
“不过……既然喊都喊了,往后我是不是可以就此改口叫你婉若?”
“哼,你不是喊好几声了?再问,就显矫情了。”萧婉若白了他一记,语气虽是损他,但再细想便知其实她已答应他的请求。
“哈哈哈,婉若,谢谢你。”
“哼。”萧婉若冷嗤一声,态度犹是不肯软化,但她肯点头让他喊她的名字,冯君衡已经心满意足。
“咱们言归正传。”
“你说,我洗耳恭听。”
“想了两天,考虑了很久,我决定勇敢面对自己的心情。冯君衡,只要你能达成我所开出的两个要求,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我就答应你,让一切从头开始。”
“没问题,什么条件你尽避说。只要有心,天下没有难得倒我冯君衡的事。”
“别夸口,当初你不就让夏季给要得团团转,连自家的传家宝给失落掉包了都不知道。”萧婉若忍不住又奚落他。
“我后来发现了,龙玉和风佩如今都在你身上吧!那是冯家媳妇才能拥有的东西。婉若,可见你从头到尾都认定自己是冯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冯君衡说着,笑得更开怀。
“你……”真是的,本来只是想取笑他的,没想到反而又将了自己一军,萧婉若赶忙转移话题:“你该感谢我家就在朱河镇,不然那双玉佩早让我变卖了当盘缠。好了,不提这个,听我的条件比较重要吧!”
“你说。”
“我要两个天下第一。三年内,你若能让,‘迎风潇洒’和我都成为天朝第一,我就心服口服,我们之间……从头来过。”
这算是半正式的承诺,成亲相守这类的字眼太敏感,萧婉若怎么也说不出口。
早在他说出他愿意照顾她和小晴儿的承诺时,萧婉若的心便已动摇,再加上这些时日他为潇洒所做的努力,以及她悄悄观察所得,经过一番长考,她选择面对,决定给彼此再一次机会。
“三年,两个天下第一?好,我答应,我一定全力以赴!娘若能见到这一幕,知道我们两个会和好,不晓得有多开心?”
“你娘亲她走得安详吗?”他进潇洒后,萧婉若自兄长处得知冯家遭逢变故,但只知大概,究竟曾在冯家待过两年,心头自然牵挂,如今前嫌已释,便趁机问了。
“娘走得很安详,心头唯一的牵挂就是你,她只遗憾临终前不能再见你一面,亲口对你说声抱歉。”“娘……”萧婉若轻声唤了往日对冯夫人的称谓,百感交集。临终之前还对她念念不忘,就算她曾对冯夫人有什么怨,光凭这点,就足以化消了。
“冯家会没落是因为……”
冯君衡将过去一年来所有发生的种种,一一对萧婉若诉来。
听完冯君衡所言,萧婉若心头悲喜交织,想不到她一手带出来的织工们如此重情,当初是她们让冯家的荣盛更上一层楼,末了,冯家的没落也是由她们起了头。
大雨的午后,两人在异地一隅卸下心防,坦承面对自我,倾诉心底事。夏季的喜怒哀乐,冯君衡的磨练成长,都在淙淙雨声中娓娓诉来。
心事尽清,心头也清明,闲谈未了,雷雨已歇,天空渐渐清朗,虹彩伴随雨后清新,悬在天边一角。
两人一见,不约而同转头,互换了会心的微笑。逐渐清明的天色,仿佛就是在悄悄预言他们的未来。
第八章
君子之约,冯君衡和萧婉若两个人就照着约定,抛开过去,让一切重新开始。
这日,婉约绣坊一批要交京师的绣品制作完成,冯君衡亲自到绣坊里监督绣品包装的细节,因为冯家家业耳濡目染,他对绣品如何保存运送及防潮防尘方面格外有心得。看他细心审慎的模样,萧婉若十分放心将此批绣品的运送交给他处理。
教萧婉若讶异的是,隔天冯君衡竟然随船出发往江北去了。
这艘船上除了她绣坊的绣品外,其余全是孙老板委运的货物。
孙老板十分信任且器重冯君衡,货物有他亲自随船运送,抵达江北交予买主,不只任务圆满,以冯君衡独到的眼光,定会有其它特别的收获。
这趟船运走快船,十天往返江北朱河镇之间。十天后,空船回抵时,并未见到冯君衡的身影,让萧婉若闻讯时好生讶异。
船上的领头带回的消息是,冯总管有事待办,将在京师多停留几日。
这个决定来得仓卒,临行访也不曾听他透露半句,他在京师举目无亲,会有什么事待办?该不会看京师繁华热闹,躲到哪边逍遥去了吧!还是他会不会遇上了麻烦,自己一个又不懂武功,就这么给困在京师,孤立无援?
萧婉若管不住自己的心,愈想愈烦心,愈想愈气恼,左站右坐,怎么样都不好,心头闷着事,又不愿对外人道,萧婉若整日板着一副脸,人见人怕,连着几日,整个婉约绣坊都笼罩在风雨欲来、阴沉沉的天。
又几日后,冯君衡从京师返回朱河镇,下了船,人未回潇洒,直接上婉纣绣坊报到。绣坊里的师傅和姑娘们——见冯君衡风尘仆仆的身影,个个莫不欢颜展笑,冯总管的来到,总算可以让绣坊由阴天转为晴天了。
来到萧婉若的绣房前,清脆的敲门声引起她的注意。一抬头,发现来人是冯君衡,萧婉若先是微怔,随后神情淡漠,继续埋首工作,不搭理冯君衡。
“婉若,你怎么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她的表情明明白白说着她在生气,女人心深似诲,难忖度,难猜测,冯君衡不当傻子,直截了当问,才是聪明人。
“叫大小姐,不准直呼我名字。”
“是,婉若大小姐。”
“你……哼,好逞口舌之辈,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