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
“你比我好不了多少!”
徐傲咳了两声,也不辩驳,一把拉住她走出家门坐上的士,直达海湾食肆。本来他说要到酒店吃的,方姒反对,食肆比酒店邻近,味道相差无儿,价格却截然不同。单是为了心理平衡,也该舍远求近。
晨风轻拂,迎面拂过带着咸味的海风。初阳东照,目光所及,沙滩旁边的山坡倒映在海面上,层次模糊至极,又浓淡得宜。
不远处的食肆已人声渐沸。临海的茶座坐满了晨运后的人。这儿破晓迎朝阳,黄昏看落日,无论何时而至,都是听涛声拍岸的好地方。
“饿吗?”徐傲扭头问。
方姒摇了摇头,“不饿,你呢。”
“我可不紧要,最重要别饿着了你。”徐傲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心中甜蜜,又觉戏谑成分过多,小声说:“你正经点儿吧,老是要戏弄我……”
“那可是真心话。”徐傲笑了笑,“对了,上次你说弟弟在城市大学修读建筑?”
“嗯,本来他想到美国留学,可惜……”
“资金短缺。”
“对。”她轻叹一声,“本来也是有可能的,可惜我上班第一天就欠债……妈还问我呢,工作几个月怎么没钱拿回去,我只能说先存多一点,再一起给她。”说到这里,她突然扭头解释,“对了,你千万别误会,我是想着大家……是朋友了,说话可以随意一些,没任何意思的,那钱我一定会还,一定会!”
“明白。”徐傲心中悸动,却没多说。
方姒伸手把长头撩至脑后,抬起小脸瞄着远处的海面,“你是个很好的人,不但准许我分期清偿,还收留我。”她小脸微微泛红,顿了一顿,又说,“就连昨晚的事……也、也再三征求,绝无半点逼迫……”
他不语,半晌,突然问,“你没怀疑过我聘请你是有什么目的?”
“没有,怎么会。”她轻嗔,“是我主动要求你包住包吃的,你忘记啦?”
“啊,是是。”他笑了。
方姒侧着头望他,“喂,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喜欢笑。”
他扭头,快速扔给她一个龇牙爆笑状。
“有时笑得很好看,很诚恳,有时……”
“怎么样?”
“笑得恍恍的,很假……”
“啊?哦,是吗?”他干咳两声,“真真假假也好,我可从没想过害人。”
她点头。
“不过间中取巧很难避免,不然做不了投资经纪。”
“不会害人吗?”她扭头看管他,“例如?”
“编各种各样的理由挽留客户啦,尽可能把亏损责任推给社会环境,把攒钱后的功劳适当夸大之类。”他望着远处海面一只低飞的海鸟,淡淡说,“但我从没害过人,只害过自己。”
“每个人都有顺境逆境,不经一翻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话需如此,不身临其境就不会知道人性原来天生残忍,不过点头之交,就忍心图一时之快,不惜用白眼和讽刺杀死一个人,有过龃龉的更想借机置之死地。这种时刻,所谓的生存斗志只是因为需要一件衣服两个面包,根本不会想将来想希望。是不敢。”他把脸别过另一边,“那种感觉很悲哀。”
“我懂这种感觉。”她低叹,“但生命只有一次,总不成因为悲哀自杀去。”
“对,所以只好学乖。命运之好坏,其实在乎经受的教训属大属小,昂贵还是廉价……”他耸耸肩,嘴边的笑意轻易又冒了了出来,“对了,几个月前你在数秒内背负一身债务,哭了没。”
“无数次,都是周六晚窝在被子里哭,第二天眼睛肿胀得睁不开。”
“这么夸张?”
“才不夸张!”她白他一眼,“想哭就哭当然好,但第二天还得上班,为了这因素,我什么都能忍。”
徐傲心中感动,却不形如色,故意笑着摇头,“现下那有女孩整天把‘钱’字挂在嘴边,这种态度想交男友简直见光死。”
她一怔,说不出话来。
徐傲微笑,视线望向远处降下桅杆的风帆,也没说话。
棒了好一阵子,方姒嗫嚅问:“你,你现在当我是什么呢?”
“朋友。”他毫不犹豫。
“哦……”她抿了抿嘴,又问,“那我们将来……”
“什么?”他装傻。
“呃,我是说我们将来会……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也是……”方姒垂下小脸。
“我知你在想些什么。男女之间强行许诺,其实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他凑向她耳边缓声说,“毕竟现在说得再好听,也难保明天会发生意外。比喻我可能会撞车死掉,又或者被高空掷物掷至变成傻子……”
“你胡说什么!”方姒急了,郁闷渐渐消散。
“只是比喻而已,别放在心上。”他搂了她一下,淡笑,“好了,咱们吃早餐去,大吃一顿!”
“但……”
“别想那么多了!人嘛,要学会轻松享受每一天,你想想,我才三十岁多一点便试过露宿天桥底,一天只吃两个方便面!半月不曾洗一次澡……不过,我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抵抗力惊人。”他把她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腰上,闲闲朝前走去,“像你这种老是紧绷绷的人和我一起过就再好不过……学习新的生活态度嘛。冷暖自知,笑骂由人,多好。”
“吃着粉丝当鱼翅,阿Q精神罢了。”
“总比你好,古板忧郁小霉菜。”
她扭头“哼”他,“你却是闻名遐迩的大霉菜。”
他长叹,“两霉相碰,抄成一碟罢了。”
方姒“格格”地笑。
☆☆☆
进入餐厅,迎客上前领着两人到临窗位置坐下。
徐傲点了两份套餐,侍者点头离开。
这间餐厅以竹庐风格搭建,当然是水泥钢筋框架结构,却用颜色把柱子画成数支竹子扎合的模样,黄黄的竹节子上还有条条竖立的翠丝衬托。平顶屋上还张挂着大片的塑胶竹叶,油绿茂盛,虽无生命,却有雅趣。
方姒张望着周围的环境,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他凑前脑袋压着声音说:“喂,吃过早餐后陪我去银行。”
“什么事?”
“今天一号,我到期汇款给你啊。”
“不用。”
她一怔,立即猜想他会不会是因为两人有了关系就不用她还钱?“不不,一定要还,要还!”
“别这么大反应。”徐傲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只要有客户我就不愁没报酬,你那点小钱算什么。”
“这是你的事,我一定要还你的钱!”以前还好,现在说不用还钱就太那个了!他当她是什么人!
徐傲没说话。
方姒还是全身绷紧地瞪住他。
“整个小刺猥一样!”徐傲望了她一眼,等着数位客人自身边走过,才摇头说,“我说不用你还款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你先供弟弟渎完大学再说,等我再次霉得要整月吃方便面的时候你再搭救我成了!”
“一大早别胡说!”她急急低斥,“只要你谨慎从事,不再冒险就成,别这样咒自己!”
她是真的想他好,徐傲感动。不过,痛苦的经历总会令人产生一些不安全的感觉——她说不会借着和他上过床要求从此不再还款是不是欲擒故纵?如果是,他失望。如果不是,难道就喜悦吗?他不知道,却能从中嗅到沉重的感觉。
毕竟女人这种牛物,在许多时候,会把爱情与功利同时并存。这是他的经验,也是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经过一段时间的拼博,徐傲经济好转。方姒陪着他买名牌衣服,买名表,出入昂贵的餐厅,与他同一圈子朋友见面。徐傲总是一脸淡然,言语戏谑,似乎不意外自己在短时间内转危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