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入卓家宽阔华贵的大厅,陶陶毕恭毕敬地见过公公婆婆,然后像个小痹乖般坐在丈夫身边。偏那宁聪兴致来了,硬是拉着卓冶到二楼书房捉围棋去。卓冶不好推辞,只得小声嘱咐妹妹卓盈照看一下陶陶。卓盈当然明白哥哥的难处,便笑着对他眨眨眼睛以示明白。
?“嫂嫂,现在时装店的生意好不好?”卓盈捂着怀孕五个月的肚子微笑望向这个无论面上还是心里都阳光灿烂的女孩。对于开朗直爽的人,她都会留意,甚至羡慕。总是觉得这类人无论一颦一笑、一声一语,都包含着阳光般灿烂真实的味道。这些,都是卓家人血液里永远欠缺的优质因子。
?“还行啊。”这个小泵也像卓冶一样脾性温和,陶陶不讨厌她。
?“哥哥说你很用心打理时装店呢,前阵子不舒服也要坚持回去看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哪,有点累而已,当然得去看看。”陶陶朝她笑了笑。那天她周期来了,傍晚时宁聪来电约他们外出吃饭,卓冶就说陶陶不舒服推掉了。
?“要小心身体啊,要是你累病了哥哥会很心疼的。”卓盈微笑。
?“也没什么啦,只是觉得有点累。卓冶给我吃了一颗药,吃过后躺一会就没事了。”
?卓盈微一皱眉,“很难受吗?要吃药?”
?“是啊,很不舒服!”陶陶扁了扁嘴。
?正站在大厅和饭厅拦隔的饰品柜前侍弄着插花的李月华一直听着她们说话——当然是以一种很自然优雅的姿态,一边弄着活儿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不过,陶陶那一句“很不舒服”却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更竖起耳朵听着。
?“是不觉得有点……有点头晕了?”卓盈继续问。
?“对啊,还会脚软呢,心情也变得糟糕!”陶陶扭头望了望小泵说,“原来你以前也是这样……”
?卓盈听了,悄悄扭转脑袋,朝饰品柜后面的妈妈眨了眨眼睛,然后对陶陶微笑,“都是这样的,你在饮食上注意些就成了。”
?“对哦,卓冶要我回家躺着,还煮热牛女乃给我喝。”
?旁边的李月华越听越觉有眉目了,老是淡然的脸面居然就生动起来,连忙绕过柜子,上前坐在陶陶身边,亲切地问:“陶陶,有了多久了?”
?陶陶一愣,婆婆怎么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啊。她都这么大了,周期这东西当然和她当了很久朋友了。
?卓盈在旁边轻声说:“妈妈就是……呃,就是问你怀孕多久了。”
?轰!危险意识立即窜升!陶陶立时失了方寸——结婚未够一月,婆婆的抱孙计划就现形了!
?实她早就猜着一定要面对这个严重的问题。因为卓家只有卓冶一个儿子,现在都三十二岁了,两老渴望抱小孙子的心理是能够理解的。她和卓冶说要三年后才生孩子,他疼爱她,自然不会逆她的意思。然而三年后的卓冶都三十五了,怀孕再算去十个月,他岂不要三十六才当爹?婆婆要是知道,不抗议才怪!
?陶陶舌忝了舌忝发干的嘴唇,眼珠子一溜一溜的,心里百般希望卓冶可以像超人一样突然冒头搭救她,但刚才卓冶和她说过要上二楼书房和宁聪捉围棋,不分个胜负是不会下来的。
?眼巴巴地盯着她等待回音,小泵整装待发地准备宣扬一大箩怀孕心得。陶陶绷紧肩膀死捏着手指头,心中七上八下毫无主意,总不成要她谎报自己怀了孩子,再在未来日子努力补救吧。这个臭点子可是从古至今被千万怨妇沿用过的,若她也尝试去,岂不成了千万怨妇中的一名?
?不行不行!她可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一代,前天晚上她还望着天花板很志气地向老公描绘未来三年的计划蓝图!因为好朋友安言说她爸爸的时装公司准备新开一个时装系列,希望把晚礼服的设计意念生活化,准备设计一系列的时装,不但适合上班一族日常穿着,又能把晚礼服的优雅高贵表露出来。
?她说陶陶设计的时装有一种没有渗进规范化和功利化的飘逸感觉,令人耳目一新,很值得发扬下去!
?在如此强烈的鼓舞之下,本来是理工科毕业的她当晚便决定过两个月去报考时装设计课程。卓冶考虑了一会儿也同意了。既然要当学生,她当然不能升任妈妈。
?陶陶再偷眼看了看身边两个睁大眼睛等着听好消息的女人,心中突地一跳——如果她违心地点了头,婆婆一定会惊喜欢万分地捉住她的手,用全世界最贴心的语气和她谈心;不会再挑剔她没有仪态,叨唠她没有修养;不再迫她每周末去茶会和回卓家晚餐,甚至任由她大啖红肉和零嘴……
?啊,那样的生活实在太美妙了!太吸引了!陶陶越想越是向往,心中那个“三年计划”,便在一种很难言述的向往之中,浅浅地动摇了……
?“我是迟了一点,但经常会这样,我……我也不太清楚……”陶陶不笨,自知此时用最模棱两可的方法最明智。
?“噢——”婆婆和卓盈一对眼睛,“卓冶知道没有?”
?陶陶眼帘一垂,又得惊动老公了,好吧,四个肩膀总比两个强,“我没和他说过……”
?“那我得立即和卓冶说去,这样怎么成呢,万一真是有了,无论在外面工作还是做家务都要小心哪,不然出事了后悔可就迟了……”话未说完,李月华立即起身,“咚咚”地上楼去了。
?望着那袭高贵却急切的背景,陶陶双肩微微一垮,不想再说任何的话。心情懊恼的时候,她更容易说错话做错事。而且和卓家人聊天,总得斟酌每一句话是否带有粗浅的成分,那确实是一件费神的活计。
?几分钟后,婆婆又下楼了,脸色和刚才一样满怀期待。她站在楼梯口向厨房里的朱姨招呼说要开饭了,然后又很是殷勤地过沙发这边陪着一真一假的两个孕妇去饭厅坐下。陶陶料得丈夫已把婆婆的心思暂时稳定下来了,不禁百般感动——须知道他平日是最孝顺的,现在竟然帮着她模棱两可地敷衍父母……心里,越发觉得自己自私了,那个“三年计划”,再度被摇撼了几下……
?或许,她知道婆婆渴望孙子,心底便奇异萌生一点要讨好她的意欲吧。所谓人性本善,为了别人的认同,牺牲和委屈总会自发性地萌生,至于对方如何理解,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吃过饭后,小两口打道回府,婆婆很例外地紧跟着送他们走出大厅。待卓冶转去车房取车时,婆婆连忙又叫住他,扯过一边去叮嘱了几句什么,才抬头笑眯眯地向陶陶点了点头。她看着二人上了车,驶出园子大门,方转身回大厅。
?陶陶一直没有说话,却不时拿眼睛偷瞄着丈夫。卓冶神色自如,大手放在方向盘上,右手手指更跟着车厢内的色士风音乐在打着拍子。
?这是一首名叫《温柔战士》的音乐,旋律清淡绵长,有着浓烈的怀旧味道。听着的人,每每能感觉一位戴着褐色毡帽的男子,捧着破旧的硕大乐器,站在野草低垂的山坡上,用最直白粗犷的姿态演绎生命。
?他们第一次的约会,是去大会堂展览厅看名画家蓝星的油画。然后卓冶载陶陶回家,也是播放着这首歌。陶陶说她也很喜欢这首歌。卓冶笑了,他说喜欢这首歌的人,都是重情感和喜欢怀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