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擎首先下机,随即是卫风和苏雷步出舱门。就在重新踏足山地之时,三人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立时向周围望去。
清冷的月光下,周围空旷辽阔,连绵起伏的雪峰沿着天边如扇状般展散,发出遥远而神秘的白色光芒,那是雪域地带最原始最单纯的色彩,也是那样的苍凉和绝美!
三人还在呆立之际,等在旁边的几名穿着羊皮背心和棉裤的纳西男人立即一脸笑容地上前问好。一个小眼睛的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介绍自己叫阿罗,他左边那位矮胖的叫阿里,高瘦的叫朱劳。三人是他们的马帮成员,另外还有四个较年老的留在这里看守飞机。
阿罗看见他们的态度并无嚣张之态,态度更是热诚,连忙请他们到不远处漆成泥黄色的石居。
矮墩墩的小木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酥油茶、羊肉和燕麦做成的糌粑。阿罗非常热诚地招呼他们坐下,自己却站在一边。卫风他们硬是要他们也一块坐下吃喝。
阿罗非常高兴,三人便也紧紧地挤坐在一边吃开了。
“你们知道我们将要到哪里去吗?”苏雷一边吃着羊肉,一边问阿罗。
“知道,徐先生早说过了。”阿罗正起劲地扯着一块羊肉,把脸颊都撑得完全跑了样儿。
“听说在大黑峡内,能通向一处经常漫着浓雾的地带?”卫风突然问。
“恩……有人说那儿是风铃谷,也叫雾谷……听说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
“你也是听说?!”苏雷惊叫。
几个纳西男人对望一眼,复又沉默。半晌,阿罗嗫嚅着说:“是啊,是听说的。”
“你们这儿的人,有没有到过那里的?”
“没!当然没有!我们当马帮的只是负责在一个约定地点带客人进出……那条大黑峡全长有百公里呢,几乎就是神灵在整条山脉最惊险的地带之间狠狠地砍了一刀……祖辈说那儿是全世界离鬼域最接近的地带,有无数毒草、毒虫和大神蛙在守着鬼域之门——我们……我们最多是把你们送至峡谷附近,你们再向西边行走,经过一片冷杉林,再绕过卡荚雪山就能遇见了……”
顿了一顿,阿罗又连忙补充:“我们和徐先生一早就说好了是这个路线的!”说话间,他的眼神有点儿闪缩,仿佛这个风铃谷是个让他避忌的地带。
苏雷觑了卫风一眼,却对向擎牵了牵嘴角,用粤语说:“听着挺有意思的……糟了,现在很想立即就去见识见识这条大黑峡了。
卫风没做声。阿罗和另外几个同伴似乎觉得自己即将把陌生人扔在如此人迹罕至的地域很有点儿不安,便停下手不吃了。倒是向擎一脸乐天地笑望着他们挥挥手,
“吃啦,吃啊,这些羊肉挺新鲜的……”
第二天曙光微露,阿罗便敲门叫他们起床了。简单而迅速地洗漱穿戴后,卫风三人连忙转出屋子外面。但见八只精壮的骡马站在门前不远处,三个纳西族人正把装着物资的驮子放在骡马背上。
吃过混合了青稞、羊肉和玉米的稠饭后,一行人骑上马背,带着物资,朝大黑峡谷进发。
骡子飘飘摇摇地走在雪域栈道上,脖子上的铃铛在寂寞中有节奏地摇晃。六个人的脚步缓慢而沉重,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道上穿过了一道道积雪的山梁。只要马帮一开始行走,几个纳西人的嘴巴里就哇啦哇啦的,念唱着一串串绵绵无尽的东巴经文。
由于海拔太高,山顶上基本没有植物生长,只是有着片片的积雪和一些奇怪状的石头;而在一些海拔较低的山坡上,却有着许多灌木林和针叶林等绿茸茸的森林。小小的坡地草甸上,开着一片片红白相间的杜鹃花;一些不知从何而至的小溪从高处蜿蜒而下,途经山坡的野花青草,悄无声息地流入碧蓝深邃的湖泊之间。
阿罗回过头,笑着对一路沉默不语的卫风说,如果不怕没命的,用山绳吊到山谷下的原始森林中去,雪茶、雪莲花、虫草、雪蛆、胡黄莲等名贵中药材随处可见。
中午,明晃晃的太阳升到了头顶,空气却越显稀薄,人和骡马都有点儿透不过气来。卫风朝苏雷看去,见他的背微微躬驼着,每迈出一步,都似乎要使足气力……眼眶突然觉得浑红——无论他此行的目的如何,有一半的理由,绝对是因为陪伴他……
天色渐显昏沉,疲惫的骡子自行停下脚步——该休息了。
苏雷啥人也不理,一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气。向擎是个热心人,歇也不歇便跑去帮忙卸驮子、搭帐篷。几个纳西人黑不溜秋的脸立尉绽出纯朴得叫人感动的笑容。
山脉里的深夜,大概有零下十度左右。马帮们早早睡去。今晚没有月亮,四周是让人害怕的宁静。寒风不知从何处而至,纠合在奇形怪状的山谷中缠绕不去,发出“呜呜吁吁”的凄叫声。
卫风倚坐在简陋的帐篷门边,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在掌上电脑上浏览信息。
半晌,他又合上电脑,探手入怀,把贝叶女神掏出来放在掌心上观看。昨晚,他躺在床上,心底突然产生一股冲动,想让它永远跟随着自己。他想找一条简单的绳子把它系起来拴在脖子上,但却只是想想而已。
此时,躲在云朵后的一轮明月徐徐而至。那一袭清冷的月光,在影影绰绰之间,迅速揭开隐含在黑暗中的神秘。
西北方向渐渐出现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呈圆丘状的黑黝黝的山脉。远远看去,像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犬牙。墨色的棱线上头,一座火头状巨型雪峰安然伫立,雪白的身躯在冷月下顿觉光芒四射。而巨型雪峰的左边,是另一座高洁纤丽的三角锥体雪峰,赫然像一位优雅秀美的白色神女,安然地倚在夫君的身旁。
卫风微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他无法正确揣测,这对情侣般相互依偎的雪峰究竟离他有多远,甚至怀疑,这两座一壮一纤如同爱侣般依偎的雪山是否真实存在。
他拿起望远镜细细地看去,随即发现一阵细碎的雪崩自雄壮的火头状雪峰左侧隆隆宾下……原来,它们果然是真实的。是千万年来,相互依偎,不离不弃的一对神仙眷侣。
正看得痴迷的时候,身后传来苏雷略显沙哑的声音:“是令你震憾的美,是不?”
卫风仍然目不转睛地注意着眼前的美景,“失眠了?”他知道苏雷生性敏感,有择床铺的习惯。
苏雷用两手交叉扯着羊皮大衣,缩着肩胛坐在他身边,半晌,突然说:“我一直渴望踩踏中国西部的雪域荒原,现在果真来了,却感觉自己融不进这里去……”
“高原气候容易令人忧郁消沉,很正常。”
“但你不是!”苏雷扭头盯着他。
“什么话?”卫风微一扭头,扯了自己帐篷内的一条羊皮搭肩扔在苏雷怀里,“赶快搭着。”
苏雷接过搭肩,轻声说:“你行走在只有两尺宽的栈道时,腿部强壮,姿态有力……你的眼中藏着一股渴望和向往……”
卫风好笑,“我一向比你强壮——”
“幸好这儿没有漂亮女人,否则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稍稍有点儿脑筋的人都不会想以女人和钱这两种东西激怒苏公子——”卫风低笑,眼睛依然丝毫未曾离开面前的情侣雪山,
“不过,身处这里,我确实感觉到一份意外的宁静。单是面前这两座美丽的雪峰,足已令我感到异常超然——仿佛甘心就此坐着,张望它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