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天,安言终归是忍不住了,躲在房中的洗手间悄悄拨了他的手机,电话通了,那边却传来一段留言录音。
闷闷地合上手机,她轻轻坐在马桶上,虚弱突然排山倒海般地自心底涌出,泪水溢满眼眶。缠绵排恻的那一刻,她为何义无返顾呢?莫非在相亲之时,就已经爱上他了吗?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啊。连自己也无法明了的事,实在不忍为杜淮加上始乱终弃的罪名,毕竟那一晚,他没有强迫她要去回应他。
睫毛轻轻一颤,积蓄良久的泪自脸颊滑了下去。她的心在痛,不是激烈的,而是缓慢地、细碎地撕扯着,为那一笔从未被认同的爱意,做着于事无补的悔疚……
恍恍惚惚又过了几天,百般担心的事要面对了,月事果然没来……在忐忑不安和心存侥幸之中,难以适应的妊娠反应,一再提醒被思念折磨得脸色苍白的她,果真是中头彩了。
怀了不喜欢自己的男人的骨肉,该如何处置?即使长辈施压要杜淮奉旨成婚,也绝对是心不甘情不愿,甚至会因而怨恨她……芥蒂一旦滋生,自是无法再坦然相对,甚至在无奈中互相伤害、怨艾,这样的婚姻有何意思?
然而,在某些片段重新闪过脑际之时,安言仍然是抱有着希望的,比如那天,他笑着对她讲童年的故事和赠送檀香手链的那些时刻,她相信,他对自己是有着情意。
两天后,安言万分拖沓地到医院验了孕。虽然已有心理准备,然而,当医生微笑着把呈阳性反应的检验报告送至面前时,她仍然呆在当场。一旁的护士盯着她,脸上慢慢浮现出同情的神色,大概在猜想她被男人一拖二地抛弃呢。甚至眼含叹息地把她扶出诊室,不停叮嘱她要注意身体,心胸要宽怀……
步出医院,她默不作声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越过放在路中央的巨大的铜雕美女像,安言回头,后面的视线被铜像赫然阻碍,似乎就在刹那间没有了任何的过去。
若转过身子,看向另一边,同样没有前路。
安言站住脚,略顿了顿,突然伸手截了的士。上车后,她轻声告诉司机,目的地是“环宇国际旅游集团公司”。
下了车,站在马路边,向马路对面的“环宇”大楼望去——干净的幕墙上映出另一个金碧辉煌、灵动鲜活的世界。深褐色的大理石正门宽敞大气,门前两株极珍贵的热带铁树坚硬挺拨,似乎真能为这家带动各种旅游热潮和导向的实力派公司挡驾所有的厄运,确保它在旅游界长踞龙头大哥的位置。
安吉四顾,然后走进对面一间西餐厅,选在能清楚看见“环宇”车道出口的临窗位置坐下。此时是四点三十分,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叫了一杯咖啡,突然想起自己怀孕了,立即扭头要侍应改成鲜女乃。
五点三十分,“环宇”的员工逐渐离开。这果然是一家规模宏大的集团,在十五分钟内,离开的员工已达数百人。她知道杜淮惯开一辆红色的跑车,便瞪着大眼睛眨也不敢眨地望向大楼旁边的车场出入口,然而,车道上始终没有驶出红色的车子。
安言呆坐了五个多小时,却只叫了两杯鲜女乃。负责她这张桌的侍应的脸开始冒出一点点努力忍耐的神色。
又过了一会儿,侍应大概和经理用耳语报告了,因为两人是望着这边悄声说话的。安言觉得不好意思,可惜餐牌上的每一种美味食物都引不起她的兴趣,甚至看上一眼,都有点反冒的感觉。
安言觉得过意不去,便叫了一个蜜汁猪扒。抬头之时,对面“环宇”大厦透出来的灯光全熄了,只剩下悬在大厦半腰金碧辉煌的霓虹灯旅游广告还闪着亮光。
或许,他早就走了,或许,他根本没有上班。
其实她可以再打他的手机,但每每按键按至最后一个时,又慌张地停下,心底里,是无法形容地害怕杜淮可能的推搪。这是她觉得难以忍受的。
然而,她还是想等下去,还是想再一次面对杜淮,观察甚至询问他对自己是否有丁点儿的情意——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如果那一晚他纯属生理冲动,只要身旁有个女人就会发泄的话,她绝对不会替他生下这十孩子!绝对不会!
十天过去了,食不下咽的妊娠反应令她的身体迅速消瘦,脸容更为尖细。安妈妈吓坏了,以为女儿因为杜淮的事心病难去,郁郁寡欢,于是旁敲侧击仔细盘问。
安言这人没什么好,惟独守口如瓶这功夫倒是一流的,
安妈妈问了个大半天,安言还是摇头,反而倒过来安慰母亲。
棒天中午,安妈妈约了杜太太到健身院,回家后立即告诉安言,说杜淮这些天都在国外办事,今天下午才回来了,然后碎碎念地骂了他好一会儿。安言悄悄呼了口气,似乎又觉得这十天的等待不怎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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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安言如常等在餐厅的窗边。六点左右,安言用餐厅的电话拨了他的手机,这次没有留言录音。
“谁。”杜难问。
“是,是我……”安言心一跳,连忙回答。
那边沉默。
“我们,我们能聊聊吗?”不由自主地,安言流露出乞讨的语气。
“我没空。”声音简单得听不出任何感情。
安言心一沉,“只是一会儿……”
“我约了朋友,时间到了,拜拜……”
“哦……”终究不善勉强。
放下电话,安言咬了咬嘴唇,匆匆结账步出餐厅,站在大门前招手叫了的士。上车后,特意告诉司机她出两倍的车钱,惟一的条件就是要待在路边,等待。
半晌,杜淮的红色跑车出来了,安言连忙叫司机慢慢跟着他,心慌慌地跳着,眼神游移不定,进行着这辈子惟—一次的跟踪行为。
半晌,车子拐入兰桂坊,在一处名为“扶桑”的酒吧前停下,杜淮下车,把车匙朝急步上前的代泊侍者准确地一抛,再把双手插进裤袋,悠闲地朝吧内晃去。
原来他连和她聊一聊也没空的原因,就是要赶着泡酒吧?安言心里一酸,眼眶瞬间通红,匆匆交费下车,挽着小手袋远远地站在五珠路灯下面,起劲地瞄向“扶桑”酒吧的大门,却不敢硬闯进去,只怕杜淮就坐在大厅里,正盯着大门口的人流。
饼了半小时,安言轻轻喘着气,疲乏地挨在灯柱上。然而,一股因为疲惫而产生的勇气却令她突然渴望面对杜淮,问一切她想知道的答案!是的,立即!安言咬牙站直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往酒吧正门走去。
踏入酒吧之时,她的心“咚咚”地狂跳个不停,略
一环顾,以金属和玻璃为主装饰的大厅内只亮着几盏贝壳型的壁灯。幽暗的橙色的光线下,所有人的面目都会变得朦胧,都会接收一股刻意营造的暧昧。
安言努力镇定地叫住一个侍应,问杜淮先生在那里,那侍者几乎毫不犹豫地说,杜淮先生在三号厢房。
借着那股尚未消除的勇气,安言向三号厢房走去。
站在磨沙玻璃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厢房的门——
然后,她看见杜淮正用牙签戳起圈成一团的墨鱼爪放进嘴里,咀嚼间满脸不屑地晃着头说了句什么,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那样的眼神满布轻狂,那样的举动轻闲散慢,仿佛,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可以被他当做浮云掠影,他不必,也不会,留恋内中任何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