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进门的芙亚顿感不妙。“爹地,怎么了?”
她慌张跑到桌旁,紧张地问。父亲是个坚强的人,除了对母亲的秋天症候群束手无策外,她鲜少看见父亲露出无奈的表情。
“喔,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劳勃惊讶地抬头,因为长年受日晒而变红的脸孔闪过一丝懊恼,如果他知道芙亚回来了,方才那记叹息无论如何都会吞下去。
“爹地,发生了什么事?这封传真上写些什么?”芙亚伸手就要拿传真。
“没什么。”劳勃若无其事地压牢传真。“不过是一些咨询文件而已。”他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企图掩藏脸上的忧色。
“爹地,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还想骗我?”芙亚双手一起使力,凶巴巴地掰开父亲压在传真上的大手,一把抢过桌上那几张传真纸。
一向坚强精悍的劳勃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瘫在椅子上。
芙亚迅速地浏览传真,脑海响起声声轰隆,她放下传真,不敢置信地跌坐在椅子上。“爹地,这是真的吗?”她茫茫然地问:“我们的房子快被银行没收了?怎么会这样呢?”
“孩子,对不起……”劳勃用手捂住疲累的脸孔,低沉的声音完全失去平日的刚毅果决。“都怪我当初太心急,贷了太多钱买回河谷一带的土地,我原以为那一带的土地会为我们带来一笔额外的收入,想不到洪水一淹,百万英镑全泡汤了……”他懊悔地说不下去。
劳勃·戴维斯是个享誉国际的海事专家,他不但接受私人委托的海事搜寻及研究工作,也义务参与过不少海难救援行动,帮助过成千上万名受难者。然而,这位素有“海人”之称的英国绅士,在理财投资方面却一窍不通,购买河谷土地是他毕生唯一一次投资,想不到竟然赔得如此凄惨。
投资失败的后果,就是失去充当贷款抵押的维多利亚古屋。
“喔,爹地,你千万别自责。”芙亚从没见过父亲如此沮丧,不禁心疼万分,连忙搂住案亲的颈子,“我知道你投资那块地是为了让我和妈咪不愁吃穿。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她当然知道自己此刻说的话根本于事无补,如果还有办法可想,爸爸也不会坐在这儿叹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妈咪的事已经够令人头痛,偏偏在这节骨眼又发生这种事,真糟!
“如果我平常多结交一些有权有势的朋友,现在也不会坐困愁城,连累你一起担心……”劳勃抬脸看芙亚,满脸歉疚与哀伤,金钱所引发出来的现实问题,把一个只知奉献牺牲的铁汉逼到死角,彻底击垮了。
“喔,不,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爹地。”芙亚捂住案亲的嘴,不让再讲出任何有损尊严的话。
“爹地,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她把责任揽到自己肩上。
“你会有什么办法?”劳勃黯然地摇头,芙亚虽曾跟他一起到海外从事救援行动,毕竟还只是个人孩子,她的生活圈仅止于海事学校和家里,人脉比他还少,想筹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芙亚低头研究手上的传真。她是个好强的孩子,从不轻易屈服认输。
从小到大,她凭借坚强的天性解决过不少问题,虽说往昔那些芝麻小事无法和这件大事相提并论,但是,她相信每个问题一定有个解决之道,她—定要把方法找出来。
“银行的宽贷期只剩一个月,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筹到一百万英镑,否则,我们这座祖传的古屋就保不住了!”
芙亚凝眉,喃喃念道。果然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劳勃搔搔褐色平头,愁得答不出话来。
“爹地,你还记得去年夏天来学校上潜水课的石油界小开叫什么名字吗?”
“石油?嗯……好像是梅莱吧……”劳勃想了一下,转头望向女儿,“难道你想向他借钱了?”
“他也曾经向我表示过爱意,也许愿意伸出援手也说不定。”
既然没有帮得上忙的亲友,芙亚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本能地想起男性仰慕者来。
“不行。”劳勃一口否决。“芙亚,梅莱是个恶名昭彰的公子,一旦你和他有金钱方面的纠葛,绝对逃不过他的魔掌。我宁愿失去祖传老屋,也不能见你沦为他的玩物。”
“可是……”
“不行,绝对不能找梅莱!”劳勃顽固到毫无转圜的余地。
“唉!”芙亚摇摇头,又想起了几个家财万贯、身世显赫的仰慕者来,结果全被护女心切的父亲给否决了。
“爸地,难道你不明白吗?那些人是唯一可以借我们一百万英镑的人。”芙亚急得几乎要发火。“请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绝对有办法应付他们。”
“孩子,你太单纯了。”劳勃模模芙亚的头,眼里充满怜爱。“人心的复杂与险恶远远超过你的想像,爸爸还是那句话——我宁愿失去祖传古屋,也不愿见你沦为别人的玩物。”
他伤感地站起来。芙亚实在长得太美、太耀眼了,觊觎她美色的男人不知有多少,身为父亲,他有责任照顾好她,“其实,失去了这座屋子,我们还有学校宿舍可以住啊,只要我们全家人还能在一起,住哪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虽如此说,劳勃琥珀色的双眸却闪着淡淡的泪光,他忙转身往门口走去。
芙亚没有唤住案亲,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泪她知道父亲只是故作坚强而已。
这座维多利亚古屋已有两百年历史,戴维斯家族世世代代居住于此,在薇特岛上极有名望。父亲又是个荣誉感极重的人,家族产业如果断送在他的手上,他一定会自责不已,终生难以原谅自己。
案亲眼中的泪水炙痛了芙亚的心,想保住迸屋的念头愈加强烈。
“一定会有办法的。”芙亚霍然站起,水蓝蓝的大眼闪烁着又冷又亮的清辉。
秋风刮得更猛,院中树木的叶子几乎全掉光了。
芙亚一整个下午都坐在书房的电脑前,搜寻曾经来薇特岛上受过训练课程的政商名人。
列印出来的资料叠满了小小的书桌,她过滤好几次,终于珧出两大页的“希望名单”。
这时,传真机响了起来。芙亚转身,撕下刚传进来的资料,定眼一看,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爹地!爹地!”芙亚抓着传真,喜出望外地冲出书房,直奔坐在走廊上发呆的父亲,“好消息!好消息!一百万英镑有着落了。”她边奔边嚷,高兴地几乎要飞起来。
劳勃狐疑地看着喘息不止的女儿,他虽常上教堂,却不相信奇迹。
“爹地,你看,有大生意进来了!”芙亚双手奉上救命符,充满异国情调的脸孔嫣红动人,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劳勃平静地接过传真,再怎么大的Case,也不可能有人付一百万英镑的酬劳,芙亚这丫头真是想钱想疯了。
传真函上印着一艘长了翅膀的龙舟,斜飞的字体标出——奥丁航业。劳勃一看即知传真发自何处,心里也有了谱。
奥丁神号重见天日的消息虽不是个国际新闻,同业间的消息却传得特别快,他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果然如他所料,这是一封要求协助的信,上面如此写道——
戴维斯先生:
相信你已听闻奥丁神号被发现之事。此船乃先父精研古维京能船的结构,自行制造的仿古木船,于二十三年前的秋季下水,由先父亲自驾驶举行初航,此趟初航之航程,原本预定从卑尔根港出发,横越欧亚两洲,深入古维京人足迹未及的远东地区,创造另一段历史。岂料,初航当夜即遭沉船命运,搜寻二十三年,终于在大西洋寻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