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焰燃在眼里,狂笑挂在嘴角,三十一岁的西楚霸王以撼动天地的姿态嘶声大吼。纵然落难,他的身躯还是直挺得那么昂然;纵然失意,他还是那么威风凛凛;他是西楚霸王项羽,他永不服输。
士卒们屏息凝看。
“壮士们,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项羽慷慨激昂地望着二十八名士卒。“我要为诸位溃围斩汉将,令诸位知道,这是上苍要灭亡我,而非我项羽不会作战才招致今日的困境。”
士卒们肃然起敬,眼前这名铁汉真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啊!
于是,项羽部署二十八人为四队,约好会面之处。
冲锋斩敌之前,项羽情不自禁地回首,冷冷孤坟在夜色中显得寂寞凄清。
“虞姬……”项羽唇齿一颤,天地间唯有躺在坟中的这名女子,才能牵动他万缕柔情。
他想了想,自衣襟中模出那块凤形翠玉。“虞姬,天气这么冷,我把翠玉留在这儿让你取暖,你别害怕,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凤形翠玉是虞姬母亲的遗物,它是一块温润至极的暖玉,有它陪着,躺在冰冷洞穴内的虞姬,就不会感到寒冷。
项羽边想边挖土,紫光闪闪的翠玉随即被埋入墓穴中。
“我一定会回来。”
项羽含泪跪别,他朝虞姬磕了三次头,然后,忍痛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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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蒙亮,汹涌辽阔的乌江在寒风中呜咽奔流
汀畔景色萧瑟异常,枯木材立,芦花半凋,灰蒙的天空阴沉得仿佛要落雪。
项羽率领残骑突围成功,一路直奔乌江,滚滚大江的彼方,即是他举兵伐秦的江东。
一艘小船翩然划至岸边。
船上的老人探头望望江畔这群神情疲惫的军士,蓦然,老人的双眼亮了起来。
前方那位满脸胡髭,双眼炯亮的大将军,不正是西楚霸王吗?
老人喜出望外,连忙泊岸。“大王,赶快上船渡江吧。”老人催促,“江东虽小,地方也有千里之大,人口有数十万,你依然可以在那儿当王啊。请大王赶快上船渡江。现在唯独老臣有船,就算汉军追来,也无船可渡。”
项羽胸口一震。渡江?他要渡江回江东吗?他忽然感到怀疑,炯亮如火的双眸顿时蒙上一层游移不定的阴郁。
“大王,请上船吧。”老人见西楚霸王呆坐马上,不禁急了。
项羽张开嘴,无奈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抹难以言喻的酸苦刻在他唇角,说不出的苦,又有谁能明了?
他是力能拔山、器宇盖世的英雄,怎奈豪情未尽,壮志未酬,上苍却一步一步将他逼入绝境,一意要他灭亡。
这些凄凉的心境,别人无法明白,除了……除了躺在冰冷地下的虞姬……
虞姬?项羽拧拧眉,心口又剧烈疼痛起来。虞姬已经死了,他还回江东做什么?没有虞姬,他的生命只是一卷空白的纸轴啊!
“大王,赶快上船啊!”老人求了起来。
项羽定眼一看,苦笑着。冷风扬起他散乱的发,唏微的天光映亮他奇特的大眼,酸苦的笑声在严寒的冬晨飘荡。
众人都以为西楚霸王疯了。
“哈——”项羽摇晃着头大笑。“上苍要灭亡我,我何必渡江呢?而且,当年我率领八千名江东子弟渡江,今日……纵然江东父老怜我,拥我为王,我又有什么脸见他们?虽然他们不责怪我,然而我自己能够问心无愧吗?哈!我无颜见江东父老啊!”项羽仰天大吼,悲亢的嘶喊拍起乌江千层浪!
他不必渡江,他也无颜渡江。他项羽生为昂藏男子汉,绝不苟延残喘,忍辱偷生。
众人一听,眼眶全都红了,个个肃然起敬。眼前这人果然是位真正的英雄。
项羽突然纵下马背。
他把缰绳递给老人,神情肃穆地托付:“我骑此马五年,所向无敌,曾经一日行走千里。我不忍心杀掉这匹神驹,现在我把它赐给你,我知道你是位仁慈的长者,一定会好好对待它。”
老人默默接过缰绳。
远方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数千名汉军蜂拥而至。
乌骓嘶呜几声,恋恋小舍地望着项羽。
项羽伸手摩挲乌骓的鬃毛,荒凉的眼里盈满深深的不舍。
“乌骓,我要去找虞姬,你好好跟着新主人。”他喃哺低语。
汉军呼喝而至。
项羽嗔目扬眉,气势逼人。“壮士们,让我再次为你们示范如何作战,现在大家都下马步行,随我与汉军决一死战。”项羽朝残存的二十六名士卒说道。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也。他要再次向士卒们证明自己的能力。
二十六名士卒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忠贞不二地随着项羽冲锋陷阵。数千名汉军奋力一战,人人都想拿到项羽的首级。
项羽神勇依旧,独自砍杀数百名汉军。
战况正酣,项羽忽然停了下来。
“你不是我的故人吕马童吗?”项羽眯眼望向一名汉将。
吕马重别过脸去,不敢正视项羽。
“当年你曾到成阳打听虞夫人的消息,而且还护送虞夫人的骨灰回到江东,算来,你亦有恩于虞姬。”项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吕马重。“我听说刘邦以封侯悬赏我的头颅,既然你有恩于虞家,我就把封侯的好事留给你吧。哈——”
凄冷的北风吹乱项羽的乌发,浩瀚的江水掀起呜咽的狂澜,项羽望向滚滚乌江,深不可测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看见虞姬正在江上朝他微笑。
“虞姬,等等我,我来了!”
项羽激动一嚷,锋利的宝剑划过永不弯垂的颈子,霎时,鲜红的血液自他颈边冲喷而出,红红的血柱喷上灰漠的天空,远远看来,仿佛天间的彤霞。
汉军看得目瞪口呆。
沸腾的热血持续喷向空中。
三十一岁的西楚霸王,用他的热血向上苍做出最后的控诉!
风起云涌,染血的长空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倾盆血雨哗然落下……
项利的血已经流干,可是他的身躯依然挺得又高又直。
他是西楚霸王,没有人能打倒他,没有人能毁灭他。
他是西楚霸王,他没有失败,他永远不会失败。
他只是选择——放弃。
我希望我的第一次特别,很和谐,很美丽;我不希望它是在匆促慌乱的情况下发生……
——水玉儿
第七章
幽暗的天空转为宝蓝。褪尽扁华的明月淡得像一张薄纸,等待旭日一升,它便要消失于万丈霞光中。
夏蓝蓝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
黎明来临,英雄美人的故事已经讲完,然而,她的灵魂还停留在悠远凄迷的历史中,欷吁悼念,无法释怀。
沈玉书从身后抱住她,夏蓝蓝轻轻一颤。
“虞姬,虞姬,我好想再听你唤我一声项郎。”沈玉书低头看她。
夏蓝蓝红唇轻启,然而,无论如何都喊不出那个情意绵绵的称呼。
“没关系。”虽然失望,他还是温柔地安慰她。“我知道你还无法完全相信自己就是虞姬,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两千两百年我都熬过去了,岂会急于这一时?”
夏蓝蓝觉得好歉疚,可是,她就是喊不出来啊。
沈玉书揉揉她纤细的双肩。她是他的灵魂,她是他的生命,她是他的一切,他要尽所有力量来体谅她、讨她欢心。
几抹轻柔的天光映亮长夺,沈玉书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重瞳大眸骤然晶亮起来。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抱起她,转身跑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