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阎克东见彭襄妤生得粉妆玉雕,聪慧伶俐,甚为喜爱,遂向彭陆珩提出了联婚之请,盼能结为秦晋之好,让两家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彭陆珩对阎俊青的印象本来就不错,既然阎克东有心结亲,他也乐得顺水推舟,一口应允,从此,两家关系更为亲密,往来频繁。
而彭陆珩为官清廉刚正,耿介拔俗,他见刘瑾把持朝政,尊断弄权,迫害忠良,连刘健、谢迁这样忠肝义胆、劳苦功高的三朝元老,他都忍心污蔑菟陷,强迫他们退休返乡。一时义愤填膺,不忍袖手旁观,继续坐视刘瑾非圣诬法,倒行逆施,故连忙上疏,奏请皇上明辨忠好,重用贤良,务须留任刘健、谢迁这二位年高德助的忠臣,以上安下顾,风清弊绝,力振朝纲。
刘瑾知悉,十分震怒,便随便按了个罪名,将彭陆珩降职,谪戍陕西。
而阎克东处事较为圆滑世故,是个深谙见风转舵为官之道的人,彭陆珩出事之后,他生怕被牵累下水,为了明哲保身,他刻意和彭家保持距离,并选在彭陆珩远赴陕西就职前夕,托人送了一份残酷的短笺,大剌刺地言明退婚之意。
而对于彭陆珩全家一十五口被杀的惨剧,他更是三缄其口,冷淡之极。
这件事,阎冢临危变节,置身事外,确实难月兑罔顾道义的骂名,怨不得彭襄妤今日对他冷言冰语,不留情面。
虽然,这种任人忽略讥刺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为了和她再续鸳盟,稳住辟位,束缊求火的他,不得不折节下士,万般吞忍,学那哑巴吃起黄连啦!
“襄妤,你别生气,”阎俊青讪讪而笑,“我并不是蓄意要与你的丫头为难,而是她太放肆无礼了,所以……我才忍不住想出手教训她。”
彭襄妤轻摇了一下香扇,唇角泛起一丝冷笑,“阎公子,我那丫头虽然出身不好,没念过多少书,但,她也懂得一个义字,不像有些人,习孔孟之道,经轮满月复,诗礼传家,却是个悖理忘义,自私怯懦,落井下石的小人!”
阎俊青微微一窒,随即,又厚著脸皮强挤出一丝笑容,“襄妤,你别挖苦我,我此番前来,是抱著负荆请罪之心,专程向你陪罪的!”
彭襄妤讥诮地微扬起秀眉,“阎公子,你是前程看好的大官人,而我,只不过是一名被命运拨弄,看尽人情冷暖的青楼女子,怎敢要你纡尊降贵向我陪罪?”她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了一声,“哼,再说,你也没犯什么错,只不过是顺应现实,及时解除了一桩‘损人利己’的婚约而已!”
阎俊青艰涩地吞了一口苦水,“襄妤,或许当时我父亲的作法是自私了些,但,那时刘瑾当权,而他又是个心胸狭窄,喜欢无中生有,豺虎磨牙的人,倘若,我父亲不当机立断,和你们撇清关系,只怕──也难逃遭刘瑾整肃清算的噩运,如此惨烈的代价,又于事何补?”他振振有辞地提出辩解,“除了亲痛仇快,死不瞑目之外?”
彭襄妤轻哼了一声,脸上充满了不假掩饰的鄙夷,“说得好,阎公子,我爹他就是不懂得掌握贪生怕死,缩头藏尾的功夫,才会惹祸上身,落了个满门惨死的下场,不像你父子二人识时务为俊杰,靠著鸡骛争食,卖友求乐的本事,便能衣锦得意,活跃于庙堂之上,继续做那尸位素餐的达官显贵!”
阎俊青又被她字字犀锐的嘲讽给刺挑得满脸僵硬,坐立难安,怎奈他有求于人,不得不投鼠忌器,再三吞忍了。
“襄妤,得饶人处且饶人,请你口下留情,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好吗?”
“将功赎罪?”彭襄妤好笑的挑起了一弯月眉,“阎公子,你在说笑吧!你何罪之有?需要向我这个不谙现实,乃至家破人亡的孤女这般低声下气?!”她神情淡漠地抿抿唇,“你有什么意图,便挑明了说吧!不必跟我玩这种前倨后恭,虚情假意的把戏!”
阎俊青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能和你尽释前嫌,再续……鸶凤。”他按捺住性子,故作镇定的缓声说道。
彭襄妤的表情十分古怪,看不出是喜,是怒,“你的意思是……你想娶我?”
阎俊青点点头,“对,只要你愿意,我马上替你赎身,择日拜堂成婚。”
彭襄妤轻呼了二声,要笑不笑地瞅视著他,“你不在乎我已今非昔比,是个逢人卖笑的烟花女子吗?”
“不在乎。”阎俊青连眼珠子也没眨一下。
彭襄妤笑了,笑得有些耐人寻味。“好,我有个条件,你若肯依我,我便同意嫁给你,和你重续良缘!”
阎俊青眼睛一亮,惊喜交加,“什么条件?你尽避开,我统统依你!”他不加思索的开出支票。
“条件不难,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诚心?”彭襄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首先,你必须对外宣告,你要娶我为妻,并派正式的媒人到迎翠楼提亲下聘,选定良辰吉时之后,再以八人大轿,官家之礼,浩浩荡荡,光明正大地到迎翠楼迎娶,倘若你做得到,我便不计前嫌,屈身下嫁!”她一字一句的慢声说道。
阎俊青霍然变了脸色,怎么也没想到彭襄妤会开出这么“苛刻”的条件来。要知道,当时的社会民风保守,一般人即使招妓为妻,也都是偷偷模模地私下进行,没人敢嚣张行事,惹人非议。而彭襄妤居然要他“大张旗鼓”,以官家之礼,风风光光地到青楼门前迎娶,这不是漫天开价,强人所难吗?
“你开玩笑!哪有人用官家礼仪来迎娶妓女的?”他大为光火,再也按捺不住那一股直扑上来的怒气,“你不要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彭襄妤并未动怒,反倒露出了满脸揶揄的笑容,“阎公子,你若是无法接受我的条件,你现在便可走人,我可没逼你折节下士,自讨没趣地来向我求婚示爱啊!”
“你……”阎俊青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地,“你是故意刁难,寻我开心的对不对?”
彭襄妤又冒出了一声冷笑,“阎公子,你言重了,是你自已送上门来,演了这么一出负荆请罪的求婚纪,我被你的‘诚意’感动,方才说出了唯一的条件,你就算做不到,也不必老羞成怒,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地!”
“你……”阎俊青下颚紧绷,又被她堵得一时无言以对,好生懊恼。
彭襄妤淡然地扫了他一眼,“阎公子若无其他贵事,请你早回,小女子时间宝贵,无暇陪你玩这种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阎俊青脸色十分难看,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暗暗吞咽了一口水,再度强迫自己拉段,挤出声音,“襄妤,我真心想娶你为妻的,你何苦鸡蛋挑骨头,蓄意为难我,让我难做人呢?”
“我并非刻意为难你,任何人想娶我,都得依这个条件,否则……”彭襄妤面无表情的哼了哼,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情。
“你执意如此,毫无商量的余地吗?”阎俊青咬著牙,再次闷声询问。
彭襄妤冷冷地望著他,“你可以走了,阎俊青!”
阎俊青脸色一寒,额上青筋突起了。“彭襄妤,你以为你是谁?!架子端得比天皇老子还大,若不是你的老相好狄云栖为了你,挟怨公报私仇,挡了我父子升官发财的机会,像你这种朝秦暮楚,人尽可夫的荡妇婬娃,娶来做妾,仍嫌有辱门风,何况是正室?”他怒气腾腾地还以颜色,刻薄之语倾巢而出,“我肯娶你,已是天大的恩赐了,你不懂得惜福感恩,反倒一再摆谱拿乔,狮子大开口,要我八人大轿迎娶?!呸!”他轻蔑地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冰清玉润的官家千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