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道,臣已私下拜托一些江湖朋友暗中查访,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轻易错过的。”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这事有你担待,朕就放心了,但望能早日查明,揪住那些不怀好意的阴谋分子,让我国和蒙古之间的嫌隙、误会早些冰释,从此一片祥宁,一团和气!”
“陛下鸿福齐天,定能心想事成,料想,那些封豕长蛇,其心可诛的跳梁小丑,也嚣张不到几时了。”狄云栖轩轩剑眉,神清气朗的笑道。
朱厚照只是精神矍烁地笑咧了嘴,跟著,又想到什么,赶忙出言提醒狄云栖。“宣之,为了万一起见,蒙古那边,最好也能派个武艺不凡,足堪重任的人走一趟,打探动静,必要时,可以和达延汗沟通会晤,取得默契。”
“陛下深谋远虑,微臣佩服之极。”狄云栖再度意态潇然地送上他的恭维,“但不知皇上属意何人来担此重任?抑或是要臣委任江湖朋友帮忙?”
“朕心中早有人选,而且,此人你也熟悉,不但熟悉,而且还交情不凡。”朱厚照一字一句地慢声说道,目光一寒,脸色已变得十分古怪诡谲。
狄云栖心头一震,脸色也开始不太自然了。“恕臣愚昧,不知皇上所指何人?”
朱厚照目光犀利地扫了他一眼,脸色更加地莫讳如深,“说到此人,朕还有一笔帐还未跟你算呢!”
狄云栖心思缜密,反应敏锐,早早便听出了朱厚照的弦外之音了。事到临头,尽避心情忐忑,有著满怀难言的疑惧和不安,他还是硬著头皮沉住气,以一种沉稳又不失谦卑的态度,向朱厚照施礼问道:
“臣不知何处冒犯了圣上,请万岁爷降罪,臣甘心领罪受罚!”
朱厚照从鼻孔里冒出了一声重呼,“哼,要真论起你的罪状,只怕是罪诛九族,诏碟于市。若非朕辜念你赤胆忠心,功在社稷,又与我有表兄弟,儿时嬉戏之情,这笔帐,朕早就跟你算得一清二楚了,还容得你装佯装蒜,欺君罔上!”
狄云栖被骂得心知肚明,愧怍交替,无言以对,只好屈身下跪,苦笑连连了。
“怎么不说话了?舌根打结了?”朱厚照板著脸慢吞吞地挖苦道。“你不是能言善道,口若悬河的吗?怎么这会这么安静?”
“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卖弄唇舌,污了皇上的耳目。”狄云栖战战兢兢的低声答道。
“哼!你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哪!”朱厚照面无表情的瞅著他,“你倒是给朕说说看,你犯了哪几条杀头大罪啊?”
狄云栖聪明绝顶,早已领悟朱厚照此举并非真的秋后算帐,而是有意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心生警惕,有所忌惮,日后,更能做个悦首帖耳的不贰忠臣。
确保自己已无杀头之虞后的他,亦大著胆子,安之若素地和万岁爷玩起心计了。
“第一,臣不该和唐门走得太近,既拜唐老爷子为义父,又和他的儿子唐傲风义结金兰,称兄道弟;第二,唐傲风胆大包天,入宫抢亲,拐走了承庆公主,臣缉捕无力,又未及时与唐门断绝关系,避开嫌疑,确有失职不当之处!!”
朱厚照哼声连连,瞠目以视,“哼哼,你倒挺懂得拿捏打哈哈、搓圆汤的技巧,这么三言两语,就想避重就轻地蒙过去,你真当朕是个无知好骗的三岁小儿么?”
“罪臣不敢,请皇上明鉴!”狄云栖必恭必敬地叩首答道。
“好了,少跟朕要这套口是心非的把式了,你明知道朕十分倚重你,怎舍得杀你,起身吧!”朱厚照没好气的挥挥手,决定点到为止。“朕有话要你开诚布公地据实以答。”
“谢主隆恩。”狄云栖欣然领命,潇洒起身。
朱厚照清清喉咙,目光炯然地瞅著他,“朕问你,你知不知道唐傲风这厮把公主拐到哪去了?”
“这……”狄云栖却面带迟疑了,“不知皇上准备拿他如何?”
朱厚照绷紧了龙颜重重一哼,“哼,按理,我是该把这欺君藐上,目无王法的浑球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并让唐门一族手撩脚铐,游街示众,看看还有没有人有哪个斗胆,敢上皇宫作案!”他语音咄咄地说到这,又满怀不悦地怒哼一声,“哼,若非母后思女心切,若非朕只有承庆公主这么一个皇妹,更若非……”他目光犀锐地扫了狄云栖一眼,“逍遥公子曾救过朕一命,朕不会网开一面,饶了唐傲风那个无法无天的浑球!”
狄云栖一听,不觉惊喜交加,如释重负。“皇上,您的意思是……”
朱厚照耸耸鼻子,勉为其难地拂拂衣袖,轻哼了一声,“哼,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朕不成全他们,又能如何?总不能让母后镇日以泪洗面,哀声叹气,乃致思女成疾吧!”
“皇上若真能赦了唐傲风,成全了公主和他的一段姻缘,不仅解了太后的思女之苦,公主也一定乐意回宫安住,而不必流落民间吃苦受罪。”狄云栖心中暗喜,忙不迭地敲起边鼓,推波助澜了。“而唐傲风感激之余,一定会殚思竭虑地报效皇恩,如此一举数得,岂不甚好?!”
朱厚照懒洋洋地轩轩浓眉,“既是如此,你还不赶快带路?”
狄云栖一脸讶然地睁大了眼,“皇上,你要亲自出马吗?”
“不行么?”朱厚照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一声,“朕久蛰思动,想出宫游山涉水透透气,你有啥意见?”
狄云栖敛盾而笑,连称不敢。
于是,这场斑潮迭起,暗潮汹涌,妙语横生的君臣会,就在狄云栖半推半就的合作下,达成了协议。
离开文华殿时,他步履轻快地拾阶而下,忍不住吸了一口清爽沁人的新鲜空气,由心底发出了一声欢愉无限的呐喊:
“傲风小子,你终于咸鱼翻身,熬出头啦!”
☆☆☆
岚影浮荡,夕阳残照。
一阵晚风扑来,翻起了片片落花,拂却了山岚三分春色,几瓣浓香。
展靖白衣袂飘飘地独坐在一颗老干苍虬,枝叶茂密的古松下,意态优闲地吹著洞箫。
箫声忽高忽低,忽清忽沉,时如春风度柳,时如急雨敲窗。
一袭白衣,随著山风飘舞,衬著他那俊逸深邃的五官,更是姿仪天出,神清骨秀。如东海秀影,超尘绝俗;如雪松临风,亭亭玉立。
就在这闭目凝神,吹箫寄情,一展幽微之思的当头,倏地,风响呼呼,两个生得高头大马,髯须如戟,相貌粗豪的汉子已赫然现身,威风凛凛地站在展靖白面前。
展靖白却视而不见,仍是一派潇然,全神贯注地吹箫自娱。
箫声缕缕,清越高拔,似山涧流水,时而铃叮,时而汨汨,时而潺潺,令人听得身心舒缓,浑然忘我,如痴如醉,宛如置身在春光明媚,山灵水秀的桃花源,一切烦恼,一身戾气俱已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一曲终了,那二名身材魁梧的壮汉仍带著一脸的痴迷,愣在原地,一副好梦正酣的模样。
展靖白轩轩剑眉,悠然一笑,“曲终人散,二位壮士也该回魂啦!”
话声甫落,那二名手持金刚圈的壮汉浑身一颤,如梦方醒。
站在右侧,肤色较黑的汉子,已其势汹汹的瞪大了一双铜铃眼,厉声喝道:
“你施了什么妖法?竟这般邪门,一个曲子吹得我兄弟二人头昏脑涨,意识不清?”
“我不懂什么妖法,只是觉得二位横眉竖目,心浮气躁,故而吹支‘迎春曲’,给二位散散火气,恰情善性一番!”展靖白不愠不火的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