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斐容和叶维珺坐着救护车,将季慕飞送进了亚东医院,稍后,她打了电话通知余盛仁和项怀安,便惨白着脸,揉着隐隐抽痛的太阳穴,和叶维珺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凳上,静候开刀的结果。
“姊,季大哥,他……他不会有事吧!”叶维珺愁眉不展的望着她,忐忑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出口喊丘斐容姊姊,不料却是在这种令人心情无法舒展的特殊情况下。
丘斐容尽避焦心如焚,但她还是强自振作地拍拍叶维珺的肩头,“他一向是个生气盎然,充满活力的人,这点……小意外……是打不倒他的……”
“可是……季大哥他流了好多的血……送来医院时,他的脸色比医院的被单还白呢!”叶维珺焦虑难安的紧绞着双手。
丘斐容的心紧紧抽搐着,“小珺,别想太多,你季大哥的生命力不会这么脆弱的。”她强忍着悸动欲雨的酸楚,柔声安抚她。
“对,”叶维珺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季大哥他爱你,他说他舍不得离开你,所以……他一定会战胜死神,活过来和臭老鸟一较高低!”
丘斐容听了直觉万般凄苦在心头,有份无话问苍天的悲痛和心酸。
就在她默默伴着叶维珺,忍受着时间的煎熬,内心的冲击时,余盛仁和项怀安也陆续赶到了。
问明原委之后,两个面色同样凝重的男人,也沉默的各自坐在椅凳上,耐心守候着进一步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对忧心忡忡又苦苦等待的人来说,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难捱。
当叶维珺等得不耐烦,而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时,手术房的大门终于敞开了,负责操刀的主治大夫满脸汗水,神情疲惫的走了出来,不待丘斐容等人簇拥而上,他便主动拉下口罩,向他们报告手术的结果。
“他这一刀刺进了胆囊和胆管附近,为了安全保险起见,我已经切除了他的胆囊,缝合胆管,幸好偏了一些,否则,刺到肝脏就麻烦了。”他疲累地经吁了一口气,“不过,他失血过多,必须在加护病房观察一天,才能转入普通病房休息疗养。”话甫落,他月兑下绿色的手术衣,正准备转入休息室时,一个体型略嫌丰满的护士突然跑出了手术室,满脸无奈地对他急声报告着:
“江医师,那名姓季的病人一直嚷着要见一位名叫斐容的女孩子,否则,他威胁要拔掉手上的针管,杯葛一切的医疗活动。”
“斐容?”江医师蹙起了眉头,丘斐容立刻走上前对他露出了幽柔的微笑。
“江医师,他想见的人是我,你能通融一下,让我进去见他吗?”
江医师面带为难地沉吟了好一会,方才牵强的点头答应。“好吧,我就破例一次,不过,你不能待太久,只能五分钟,他等会要转进加护病房观察。”
丘斐容立刻随着那名护士走进了手术室的小病房,穿上了隔离制服,默默踱步到季慕飞的床榻边,还未说话,泪已先垂。
季慕飞虽然面白如纸,形容憔悴,看上去是那样疲倦赢弱,而且神智还有些飘摇恍惚,但,他还是逞强的对丘斐容挤出了一丝虚浮的微笑,并伸出无力的手探向了她。
丘斐容立刻伸手迎了过去,任他们十指交握,心意相通。“小季……”她喉头梗塞的轻喊着他的名字。
“斐容,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季慕飞语音沙嘎而模糊的呢喃着,“我……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小季……”丘斐容眼中凝满了酸楚的泪水,万分痛苦的发现她的右眼已经模糊到无法看到近在咫尺的季慕飞了。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不要……”季慕飞费力的撑着眼皮,试图和沉重疲累的睡神搏斗。
“小季……”丘斐容除了泪意汹涌地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因为,不过短短的几秒间,她的右眼已完全失去了视力。
“答应我……”季慕飞固执的微微激活着嘴唇,然后,微量的麻醉感和浓稠的睡意征服了他,他终于垂下铅重酸涩的眼睛,进入了深沉的梦乡中。
双眼失明的丘斐容,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毫无避讳地当着护士小姐的面,低头轻吻了季慕飞的嘴角一下,“别了,小季,我爱你,所以……我必须离开你。”然后,她强忍着几近溃决的泪意,语音哽咽地央请着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对不起,我的头好晕,能不能麻烦你扶我一把,带我离开这里。”
那名护士小姐虽然心中暗藏着些许疑虑,但,她还是顺应了丘斐容的要求,挽着面有菜色,不停地用手揉着额角的她离开了手术室。
丘斐容一出来,余盛仁就迫不及待地向她急切问道:
“斐容,小季还好吧!”
“他还好,他已经睡着了。”丘斐容仓皇的点点头,急着离开医院,免得被余盛仁瞧出任何端倪。“圣人,我很累,头痛得很厉害,想先回去休息了,麻烦你留在这里,并代为打电话通知他舅舅,及阿奇、卖豆腐他们。”
余盛仁看她神色那样苍白疲惫,也不敢强求她待下来,虽然,他知道小季最需要的人是她。
“好,你先回去休息,明天精神好一点,再来看小季,”余盛仁别有深意的望着她,“别忘了,你可是他最需要的万灵丹。”
丘斐容听了差一点克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悲苦,只能硬撑着几近崩溃的情绪,仓卒地对叶维珺说:
“小珺,我们先回去,姊姊真的很不舒服……”
“不,季大哥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想留在医院陪他,尽些心力。”叶维珺嘟着嘴说。
“小珺,你先陪姊姊回家,明天再来医院,季大哥现在加护病房内,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啊!”
叶维珺见丘斐容一直揉着太阳穴,一副疲惫万状、弱不禁风的模样,只好怅怅然的勉强同意了。
当她扶着丘斐容默默地和项怀安塔着电梯,到了一楼大厅时,项怀安突然开口了,语音低沉而充满了忧愁:
“斐容,你……的眼睛是不是……”
丘斐容的身子微僵了一下,“是的,我的右眼已经瞎了……”她震颤地点点头,凄迷地绽出一丝苦笑,“所以,该是我离去,永远和小季说再见的时候了……”
叶维珺一听,骤然明白了一切,她脑中一片轰然,倏然抱住了丘斐容柔弱颤动的身躯,悲痛莫名的哭了出来……
而项怀安眼中也闪动着丝丝酸楚的泪光,为命运坎坷的丘斐容,更为了她与季慕飞那份曲折缠绵,最后却不得不以悲剧收场的爱情。
季慕飞清醒之后,便转入了普通病房。
前来探病的人可说是络绎不绝,除了雷修奇夫妇、余盛仁夫妇、麦德夫夫妇这些死党知交外,他的同事,他以前的红粉知己,也都闻讯抱着鲜花、水果前来探视,和他闲聊哈拉,把病院内的气氛弄得热热闹闹,笑声不绝于耳,害那些路过的访客,莫不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误闯到了精神病房去了。
季慕飞每天强颜欢笑,强迫自己和那些前来探病的朋友闲扯一通,但,当他们带着祝福的笑声离去时,季慕飞的脸好象变魔术似的,立刻变得淡漠消沉,黯然失神。
只因为,那些访客中,没有那位他用整个灵魂、整个心思去期盼、呼唤的人儿。
希望和失望像两条铁链,每天都在他纠结不已的心扉上厮杀、戳绞,折磨得他寝食难安,心力交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