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修奇眼中盈满了促浃又揉合了激赏的笑意。“谢谢你的补充和纠正,但——我还是决定要在外面租房子住。”
璩采晴悄悄藏住心巾的失意和落寞,“为什么?你嫌弃我们家?”
“不是。”
“那——你是嫌弃我爸爸这个对你有提携相知遇之恩的老师罗?!”她抽丝剥茧的节节逼近。
雷修奇无奈又好笑的摇摇头,“当然不是。”
璩采晴转转眼珠子,“那——你是嫌弃我妈这个亲切和蔼的师母罗?!”
雷修奇努力控制住睑上耸动的肌肉,藏住飞扬四溢的笑意。“我怎么敢嫌弃师母呢?”
璩采晴黯然地点点头,“我懂了,你—定是嫌弃我这个数学奇菜又顾人怨的小师妹,所以——你才要找藉口托辞,不惜伤我爸妈的心,伤我的心——”她说得哀怨凄切,轻轻松松的就把所有的过失尽往雷修奇的身上推。
雷修奇在敬佩咋舌之余,只有五体投地又甘拜下风了。
“好吧!你赢了,我厚著脸皮住你家就是了,不过——”他戏谑的朝绽放著满脸光华的璩采晴眨眨眼,“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是以后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可要多包涵担待一点喔!”
“哼,我不担待包涵行吗?”璩釆晴娇俏地皱皱鼻产轻哼道,“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惜撒谎耍赖把你留下来之后,”她不加思索的不打自招着,等她意会到时,她的睑再度在雷修奇犀利明亮义盛潇笑意的眸光凝注下,布满了滚热而无所遁藏的红晕!
不胜娇怯的她立刻转身就跑,像只美丽轻灵而腼覥可爱的粉蝶,沿着颠簸不平的小石阶,闪进了她那青涩羞赧的羽翼中。
第二章
余盛仁帮雷修奇捆好箱子,结结实实的排进墙角。
“你这家伙平日省得要死,偏偏又舍得花钱买书,这下子要搬个家,这七、八箱书够你累了。”
雷修奇递给他一罐冷饮,“有你这么孔武有力的挑夫帮忙,我高枕无忧,又何来个‘累’字?”
“喂喂喂!我什么时候同意做你的挑夫了?”余盛仁喝了一口冰凉沁人的乌龙茶,“你别老是打这种如意算盘,请我喝一罐二十块的乌龙茶,就要我流血流汗,做你的廉价劳工?”
雷修奇把剩余的杂物捆做一堆,装进另一个小纸箱里。“圣人,人家说情义无价,论及我们同窗四年的友谊,难道你还要跟我计较这乌龙茶是几块钱一罐的吗?”
余盛仁把空罐子扔进垃圾筒裏。“去你的,我跟你计较乌龙茶几块钱做什么?我不是锱铢必较的厂商,更不是消基会,我喝个茶还管算帐做什么!”
“说得也是,反正你茶也已经喝了,人情也已经欠了,星期六你只要负责扛书就可以了,谁还管你喝的是多少钱的茶?”雷修奇顺水推舟的说。
“阿奇,你接得可真顺,一罐乌龙茶就想陷害我?让我去做苦役,帮你搬书?门都没有!”
“那——你就直接从窗户进去好了,我想,璩教授他应该不会介意的!”雷修奇笑嘻嘻的打趣道,并顺手为自己开了另—罐乌龙茶。
“去你的!”余盛仁失笑的白了他一眼,“我还挖地洞进去呢!”
“谢了,只要你能帮我把书送到大直山上,不管你用的是哪一种方法,我都欣然接受。”雷修奇擦擦汗渍,又开始着手整理行李。
余盛仁也没闲著,虽然他仍是牢骚满月复,并不断在口头亡向雷修奇邀功。
“算了,谁教我是离你最近的一个倒楣鬼,又不小心喝了你那一罐‘代债惨重’的乌龙茶,这下如果不幸闪了腰,我这个忠厚老实又交友不慎的‘余圣人’可就成了衰到极点‘余鸟龙’了。”
雷修奇很够意思的拍拍他那厚实壮硕的肩头,“你放心,我会送你一大盒撒隆巴斯以备不时之需的。”
余盛仁龇牙咧嘴的瞪了他一眼,“去你的,你乾脆连石膏都一起准备好了。”
雷修奇促狭的眨眨眼,“那样——似乎又太浪费招摇了一点,不太符合经济学的边际效应。”
余盛仁为之气结而哑口无言了,他搁下手中的绳索,缓缓发出一声无奈又夹杂著佩服的叹息。“阿奇,难怪你会在我们系上如鱼得水,每年领奖学金,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更懂得掌握精打细算的经济策略了。”
“谢谢你的夸奖。”雷修奇慢条斯理的淡笑道,然后,他目光深沉而迷离的逸出一丝轻叹,“老实说,我并不喜欢玩这种斤斤计较的数字游戏,而是——现实环境逼得我必须缩衣节食、锱铢必较!”
余盛仁的神情也变得凝肃专注了。“阿奇,我并没有刻意要挖苦你或讽刺你,你不要在意我随口说说的玩笑话!”他艰涩的提出解释。
“我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雷修奇牵强的笑道。
余盛仁迟疑地瞅茗他,犹豫了好半天,才以一种审愤而关怀的口吻说道:
“阿奇,你何苦跟你姑姑呕一辈子的气呢?”
雷修奇嘴角扭曲了,“我不是在跟她呕气,我只是不愿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做一个永远被恩情束缚而没有自己生命力的傀儡。”他的声音隐藏著一股心灵深处无以言喻的震颤和痛楚。
余盛仁面色深沉地低叹了一口气,“唉!我了解你的感觉,你姑姑为了养育你,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幸福,把全部的重心部放在你以及你父亲遗留下来的事业上。她对你可说情深义重恩同再造。但,相对地,她的爱和恩亲也像一条沉重的人性枷锁紧紧的缠住了你,让你无法喘息,无法轻松自由的伸展翅膀恣意翱翔!”
“事实上,我一直很尊重她,感激她,一直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般的孝敬着,可是——”雷修奇凄怆的牵动嘴角,“她太专断果敢,又太刚愎自用了,她对我的爱一直是建筑在命令、掌握和绝对独占的基础上。我就像握在她手中的摇控器,随便她任意操纵,而我却不能有丝毫的意见,甚至连我的事业、梦想、未来的人生伴侣都得由她一手安排,全程掌控。”他落寞而阴郁的笑了笑,“五年前,我如果不趁她到欧洲洽商的机会,偷偷跑到台湾参加大学联考的话,我这辈子永远都别想逃出她的控制,只能扮演著可悲又可怜的木偶角色。”
“可是——你总不能跟地僵持冷战一辈子吧!你为了争取自由和喘息的空间,这五年来,你拚命打工,到处兼差赚钱,为了学费和生活费,你‘苦毒’自己,把自己弄得像苦行僧一般,这是何苦来哉,难道——你能—辈子都逃避你的姑姑,留在台湾不回去吗?!”余盛仁若有所思的望著他说。
“我会回去的,等我在台湾完成学业,靠著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空之后,我会回去探望地,请求地的谅解,并好好孝敬奉养地的!”雷修奇攒着眉峯沙嗄的说。
“那要等到民国几年?”余盛仁打趣的笑道:“依你姑姑那种死硬派的脾气,哪容得了你在台湾逍遥喘息这么久?她前阵子不是才差人打国际电话向你下达最后的通牒令,要你后年拿到硕士学位就回美国去接掌家业吗?听说——”他戏谑的眨眨眼,“她连新娘子都帮你物色好了。瞧你,多幸福又多好命啊?一毕业马上就可以平步青云‘成家立业’,哪像我们,还得苦巴巴的力争上游,继续奋斗,而你这家伙居然还不懂得感恩惜福?还在那拿什么空洞的自由、捞什子的尊严大作文章,空唱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