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我到哪里工作,袁雪琼都有办法扯我的后腿,找瘪三流氓来找我的麻烦,让老板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请我走路,她不断地耍阴狠的手段截断我的生路。有一天,在那群无恶不作的流氓的捣蛋寻衅下,我再忍无可忍、火冒三丈的情况下和他们大干了一架,然后,在陷入孤掌难鸣、寡不敌众的情况下,我被折断了一只胳膊,打断鼻梁、浑身是伤地被他们丢在黑漆漆的雪地上,像只受伤的动物哀绝地躺在那里等死。若非……有一辆驾驶宾士车的好心人士经过那里伸手援手救了我,我就是伤重死在那里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清了清喉咙,眼光和夏筠柔那双一样红肿而泪意泉涌的翦翦双瞳缠绵了好一会,在偾张而百感交集的情绪中又继续那痛苦而漫长的陈述:
“那位好心过路而救了我的女士潘燕华,是一位活跃在美国商业界赫赫有名的华裔女企业家,也是我现在任职这家电脑公司的负责人,巧的是,她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更同时是莫叔叔的初恋情人,当年,心高气傲又年轻气盛的她,是个对事业有雄心壮志的女强人,她不想在事业正待冲刺时嫁给莫叔叔,于是,他们有了激烈的冲突,在赌气和僵持下,他们率然分手了,结果各自在事业的范围里挣出了一片天空,而婚姻大事却在旧情难忘,又拉不下脸打开僵局的情况下蹉跎了一生,成为不可弥补的遗憾。她从我口里得知莫叔叔亡故的真相,一时悲愤填膺,扬言要替我讨回这笔公道,并替莫叔叔报仇。于是,我留在潘姨的身边成为她的得力助手,负责公司的业务部分,并成为兼职的法律顾问。潘姨并拿出她个人的积蓄为我偿还酬劳,她要我放宽心好好工作,欠她的钱可以用薪津和酬劳、红利中扣除还她,五年来我全心地投入工作争取最好的业绩来报答潘姨对我救命和知遇之恩,心心念念只想赶快偿还债务和报仇雪恨,重回台湾来找你。皇天不负有苦心人,半年前,我终于搜寻到袁雪琼和毒犯往来输送利益的罪证,把她送警法办,替我们和莫叔叔报了一箭之仇,由于警方根据线索一举侦破了毒枭在美国东部的好几个重要据点,我获得一笔为数不少的奖金,再加上以前累积的红利、薪水,我终于偿还欠潘姨的钱,得以无事一身轻地重返回台湾来找你。”
夏筠柔眼泪汪汪而心疼不已地凝望着他,“这么说来,我们公司会和你们公司有生意上的往来,也是你用心良苦安排的了?”
“是的,知道你云英未嫁,我对上苍真是有着说不出来的感恩,却万万没想你对我已是积怨已深,恨之入骨,并闪电地和汤仲凯订婚,论及婚嫁,把我一棒又打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中。”莫凡毅痛苦而不胜唏嘘地哽咽道。
“对不起……”夏筠柔嘴角掠过一阵抽搐,她噙着泪面无血色地说着自己心魂俱碎的歉意。
“对不起?”莫凡毅如被针扎到致使伤的人一般脸孔扭曲了,“筠柔,你的意思……”他的声音是紧绷而颤抖的。
夏筠柔紧闭一下眼眸,两颗晶莹的泪珠顺势夺眶而出,然后,她重新睁开了眼睛,艰困而泪眼婆娑地开口了,她的声音是凄然幽沉而无奈的。
“不管你是莫凡毅还是彭钧达,我都会永远爱你,生不改此心,死不改此情,但,我们两个人都因为这份长达九年,经历生离死别的爱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的相爱和相逢到底是一种苦尽笆来的幸福,还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不管答案是什么,我们都没有权利去伤害无辜的第三者,我们都受过伤,也都被爱与恨的双面刃狠狠切戳了许多年,所以,面对着对我一往情深又不计较我们之间这段历史的汤仲凯,我们实在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痛苦上,你懂我的意思吧?”
莫凡毅的脸上除了反常的苍白,还有一份无以形容的沉痛,“你的意思是……你仍然选择了汤仲凯?”
她的珠泪婆娑和无言的静默撕碎了莫凡毅的心,“即使你爱的是我?”他痛苦地从齿缝中挤出声音来。
包多情不自已的泪珠从夏筠柔眼眶时泉涌而出,“我别无选择,因为他可以在我不爱他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全心爱我,这是世界上最难挣月兑的人性枷锁,你懂吗?”
莫凡毅的心又碎了一地,但他不忍再刺激她,再用他的爱来逼迫夏筠柔这个为他吃尽苦头,用全部生命去钟爱仍嫌不够的纤盈女子,于是,他强迫自己笑了,把鲜血和着泪水一块往肚里吞,只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令人心痛。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也深深祝福你,尽避我们如此无缘,筠柔,我仍要告诉你一声,我爱你,愿来生能与你重续情缘,只求平平凡凡、朝朝暮暮厮守到老,而不要再有这些风风雨雨、惊涛骇浪!”
他的话让夏筠柔心碎痛楚地哭倒在他的怀中,这一刻酸楚万分得教人热泪盈眶,又痛苦无奈得教人柔肠寸断!在泪雨滂沱中,他们紧紧地拥在一起,泪脸摩挲着彼此的唇,交换着绝望而令人黯然销魂的来生盟约——
然后,在身心俱疲、泪已干枯的情况下,夏筠柔捧着支离破碎的心,仓皇地迈着铅重的步履走下阳明山公墓,走出了莫凡毅和彭钧达缱绻而哀痛断魂的注目外!
莫凡毅轻轻抚模着彭钧达的墓碑,含着满眶凄楚的泪水,眼睁睁地看着夏筠柔走出他的视线外,走出他的生命中,他悲恸地发出一声空洞而比痛苦还要痛苦千万倍的叹息!
九年前,他的埋葬于斯,九年后,他的心也跟着埋葬于此,对于上苍的慈悲和残酷,他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感恩还是怨恨?
他真的是不知道——
好几天过去了,随着婚期的日渐迫近,夏筠柔消瘦憔悴得更厉害了。
那张清灵秀致的脸庞瘦得楚楚可怜,只剩下一双大眼睛,而那纤细单薄的身躯更是柔弱娉婷不盈一握得像个风吹就倒的西施美人。
她的眼睛常常望着天空深思,然后,愁眉深锁地发出心事重重的叹息。
这一切看在汤仲凯这个急着做新郎官的人眼里,实在是一种沉重的打击,更是一种集扫兴和痛苦于一身的折磨。
这是一个准备挽着他的手走进礼堂的待嫁新娘吗?那漾着悲愁的眼眸,那深陷的双颊,那急遽消瘦,令人心疼和担忧的身子,还有那不时传进耳畔的叹息声,时时都绞痛了他的心。
就在这样难堪和深深的折磨中,汤仲凯变得出奇沉默而暴躁不安,他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用忙碌来闪避那一天比一天更令他焦灼而深觉悲哀的痛苦。
然而在这天傍晚,他兴致勃勃地陪夏筠柔一块赴新房看刚完成的装潢设计时,她那随意而强颜欢笑的神态激怒了他,他忍不住粗声喊道:
“筠柔,你能不能稍微重视一下我的感觉?”
夏筠柔只是睁大眼睛茫然又惊愕地瞅着他不发一言。
“筠柔,你知道吗?你一声又一声不绝于耳的‘随便’、‘你喜欢就好’,听在我耳朵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吗?你根本是言不由衷,身不自已,你压根不想嫁给我,你只是……免费自己在应付我,对不对?”汤仲凯愤懑地望着她说。
“汤大哥,我并不是故意的……”夏筠柔祈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