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秘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一个带着惊讶而关怀的女性嗓音倏然在她的办公室内响起。
她抬起头来,原来是会计室的主任苏欣怡,她仓皇地拭去脸上的泪渍,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我过世的母亲,所以……有点感慨而已。”
苏欣怡露出会心而了解的微笑,“你脸色不太好,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我很好,没事的。”
“没事就好,别忘了你下午两点还得赶去机场替汤总迎接美国来的重要客户Mr.ArthurMore呢。“
下午的美国客户?她居然差点忘了,甚至还沉湎在莫名其妙、自怜自哀的情绪中。
夏筠柔赶紧拿起化妆包,进入盥洗室补妆,稍事整理仪容。
她望着一头披肩的长发,立刻把它编成辫子绾上去,深吸了一口气,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丝满意和沉着的微笑。
走进机场的候客室,夏筠柔站在海关的出口,低头看了腕表一下,一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
她拉拉身上那袭香槟色的西式套装,举着牌子,希望给对方一个最好的印象,心底却暗自思量着,不知道这位ArthurMore先生是何方神圣?
据说他是一位非常杰出的企业人才,在美国电脑界颇具盛名。
这次和他洽商签约购买电脑硬件设备的事,是一笔非常重要的生意,深受汤总和上层主管的重视。
若非总经理汤仲凯有另一笔重要的生意必须亲自出马去洽谈,对于这位从美国远道而来的贵客,他铁定会亲自前来迎接。
临出门前,他仍不忘千咛万嘱夏筠柔这位深受他器重的机要秘书,务必要尽最大的全力来款待这位美国贵宾,圆满完成接机的任务。
认识汤仲凯三年多来,她还是首次见到他这么紧张兮兮、慎重其事、婆婆妈妈的。
看来,她这位机要秘书可得战战兢兢地全力以赴了。
不知道那位ArthurMore先生长得如何?是不是一位秃头、圆肚、有几分铜臭味、市侩气的典型商人?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天马行空、胡乱揣测的乐趣中时,一个低沉而富于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她身边响起:
“请问你是康狄电脑公司的夏小姐吗?”
她一惊,倏然抬起头来,望着站在她面前这个高大挺拔、卓伦出众的男人,她的脸色倏地苍白了,突如其来的晕眩和刺激,让她摇摇欲坠,差点跌倒。
那个让她失神而好象见到鬼一般慌乱惊痛的男人即刻伸手扶住她,用一种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声音对她打着招呼:
“筠柔,你还好吗?”
望着那张漂亮成熟的男性脸庞,深邃如昔的一对星眸,夏筠柔的心立刻缩成一团,痛苦的往事沧桑立刻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她如遭电击地用力挣月兑他的臂弯,掩面狂奔。
“筠柔!”莫凡毅急急呼喊道。
夏筠柔不理会其它旅客异样注目的眼光,她像发疯似地奔出了机场大门,在泪雨交织中跳上了最近的一辆计程车,把莫凡毅焦灼无奈的身影远远抛诸在脑后,抛诸在疾驰的车速外——
夏筠柔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苍白如纸的面颊上布满了斑驳迷离的泪痕。
再见到莫凡毅对她而言,真是旧创未愈,又添新痛的残酷打击。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象被火车辗过般瞬息碎裂成千片万片——
曾经干枯的泪水象浪潮出匣般一发不可收拾,悲痛而难以承受的痛楚尖锐地撞击着她柔肠寸断的每一个细致的呼吸和抽气。
蓦地,尖锐而扰人心乱的电话声在她的房里响起。
夏筠柔心乱如麻擦拭着泉涌不歇的泪水,犹豫着该不该接?如果是莫凡毅打来的呢?
不!她不能接,她绝不能接,让它响吧!让它响到死心为止吧!
就像跟她比赛意志力一般,电话铃仍不断地回响着,搅得人几近神经崩溃,恨不能随手砸碎它!
夏筠柔从嘴里逸出一声幽沉的叹息,万般无奈地拿起听筒。“喂!”她听见自己颤抖而浓郁的鼻音。
“筠柔,你在搞什么鬼?你去接客户怎么半途把人甩了自己跑回家?你教我怎么向人家赔罪交代啊!”
原来是她的顶头上司汤仲凯。
夏筠柔轻吁了一口气,松懈之余竟有些微的失望,为什么她会有嗒然若失的感觉呢?她摇摇头,不愿也不敢去分析自己的心态。
带着歉疚的口吻,她对汤仲凯解释着:
“老总,我不是有意带给你麻烦和困扰的,我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能谅解。”
她那苦涩、无助、祈求的口吻让汤仲凯大为吃惊,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夏筠柔。
“筠柔,我不知道你的苦衷是什么,我也可以谅解你的处事不当,但,我真的很棘手也很困扰,因为,这位莫先生指名要你出面来谈签约的事,否则就要取消订单。筠柔,他是我们的大客户,我不能随便开罪他啊!”
夏筠柔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怒气揪住了她,“汤总,你不用为难,我接就是了。”她的声音是冰冷而尖锐的。
汤仲凯反而陷入一阵出奇怪异的沉默中,迟疑了好半晌,他才重新开口打破沉寂。
“筠柔,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不管你和这位莫先生有过怎么不愉快的过节和误会,我都希望你能暂时抛开,以公事为重。当然,如果这件事会让你觉得难堪和委屈的话,”汤仲凯顿了顿,毅然说:“为了你,我可以放弃这一笔重要的生意。”
夏筠柔的心湖里掀起了一阵纠结的浪花,唉!她真的不想去招惹汤仲凯,和他建立公事之外的私人关系。可是,友谊和爱情的界限总是有着模糊而难以画清的瓜葛和分寸。
“谢谢人,汤总,我会顺利谈成这笔生意的。”她淡淡地说。
“筠柔,你没事吧?”汤仲凯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忧虑。
“汤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会斟酌处理的,你只要告诉我,我们这位‘贵客’在哪里就可以了。”
这句“汤大哥”勾起汤仲凯心中无限的感慨和柔情。唉!他这位楚楚动人、沉静如水却又冰冷如霜的机要女秘书,实在让他有一种莫衷一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的痛苦。
对她太好怕吓走了她,但,保持距离、细水长流又怕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个外表灵秀纤细却有着一身傲骨和刺芒的夏筠柔,真是教他进退维谷,在爱情的窗门外饱尝着进退两难的煎熬。
踌躇不前的他目前只好按捺下满心的焦渴和倾慕,教自己少安勿躁、静观其变,让时间去证明一切,改变一切,只要持之以恒,他深信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夏筠柔这座拒绝融化的冰山终会冰释在他始终不渝的深情里。
他在电话那端摇头叹息着,不知道年刚二十六岁的夏筠柔到底曾经在感情上遭遇过怎样深剧的打击和挫折,为什么会对男人关闭心窗,竖起生人勿近的警告招牌呢?
有一天,他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底,让她走出生命的阴霾,重新拥抱爱情。
“汤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总是呢。”
“哦?”汤仲凯回过神来,“他住在富都大饭店,他要你去饭店找他。”他告诉她莫凡毅的房间号码,“要我开车送你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去好了。”
“筠柔,我很抱歉,我……”
“不用再说了,我能体谅你的立场,好了,我要挂电话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