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恼羞成怒、急怒攻心?”汪敬成笑著接口说。“年轻人脾气这么大,要是全世界的政治领袖跟元首都像你这么容易动怒,我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战早就爆发了。”
“敬成,允帆已经跟你赔罪了,你就教教他,该怎么向季眉解释这个误会呢?”
“解释?”汪敬成挑起两道花白的浓眉。“我看还不如把他两条腿都打上石膏还来得有效,这样,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作怪?!乱伸腿让人坐。”
殷允帆脸又涨红了,不过,这回他大气都不敢哼一句,乖乖地坐在汪敬成面前,听候发落。
“哟,这回你倒挺受教的嘛!好吧!我老头子这个人一向懂得见好就收的骂人原则,看在你和季眉情投意合,你妈爱子情探,抱孙心切的份上,我老头子就勉为其难再赐你一个锦囊妙计。”他表情夸张地揉揉眉,模模下巴。“只不过——这回需要众多人物的配合演出,
包括你妈,还有你的大舅子、丈母娘在内。”
“要这么多人投入?敬成,你葫芦里到底是卖什么药啊!!”
“嘿嘿,我什么药都没卖,我仍旧是一百零一套,换汤不换药的绝妙好计——苦肉计。”
“啊!又要我陪我妈去挂妇产科吗?”殷允帆有点窘迫地搓搓双手。
汪敬成没好气地瞪著他。“你以为你是在示范教学录影带,可以每天重复同样的内容吗?怪不得人家季眉不睬你,你呀!连追女孩子都不会,简直只有幼稚园的程度!”
殷允帆瘪瘪嘴,闷声哼道:
“是啊!姜是老的辣,我怎能跟干爹相提并论,论风流、泡妞,你都是个中翘楚,一等一的唐伯虎作风!”
汪敬成龇牙咧嘴地拍了他肩膀一拳。“好小子,你敢调侃我老头子,唐伯虎是吗?好,我就把季眉当成秋香,自个收归己用,不用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毛躁小子来糟蹋她!!”
殷允帆立刻竖起白旗。“干爹,你手下留情,再怎么说,你是个长辈,怎么跟晚辈斤斤计较抢一个女人,再说,季眉也是你的干女儿,你怎么可以——哎哟——”他被汪敬成的一记重拳打散的所有嬉笑,原本凝重又充满火药味的气氛倏然鲜活轻松起来,一扫多日的阴霾和愁云惨雾——
☆
今天轮到季眉值夜班,她在医院附设餐厅随便吃点消夜打发已经闹空城计许久的五脏庙。
她意兴阑珊沿著地下楼的走廊转向电梯口,还来不及按键钮,她被钱佩君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得心跳素乱,惊魂甫定之后,她没好气地瞪著钱佩君。“你要吓死我啊!这样冒冒失失地在我背后大呼小叫的,魂都被你吓散了。”
钱佩君却不睬她的责怪,连忙抓起季眉的手臂。“快,跟我去外科手术室。”
“干嘛!又有人被砍了?还是高速公路又发生连环车祸了?”
“不是,是殷允帆又出了车祸。”
季眉如遭电击似地呆楞在原地,她浑身震颤,脸上没有半丝血色。“你没骗我吧!”
钱佩君眼睛闪了闪,她马上摆出生气的脸孔。“干嘛,你以为我吃饱撑著没事干,要编这么恶劣的玩笑来寻你开心啊!车祸,不是拉肚子他,可以拿出来随便诓人的。”她见季眉脸上忽晴忽雨,一脸矛盾、踌躇的模样,不禁摇摇头斜睨著她。“你要是信不过我,你总不会连自己的大哥也信不过吧!”
季眉听得一头雾水。“我大哥?我大哥怎么也扯进来了呢?”
钱佩君摊摊手。“谁知道,反正——是他和你妈送殷允帆来的,好像听说殷允帆是在你家巷道附近发生车祸,车子还起火燃烧哩。”
季眉一听霎时心痛如绞,立即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楼,钱佩君见状,连忙在她身后急急喊道:
“季眉,他是在六楼的手术室,你要一个阶梯一个阶级爬上去吗?七层楼吔——”怎奈,季眉像个火箭炮似的早就冲了出去,不见人影了。
钱佩君看在眼里,心底窃笑,看来,这个苦肉计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她好整以暇地按了电梯的键钮,脸上挂著一抹懒洋洋的笑容,六楼的好戏正在开锣呢,而她这个素来最爱凑热闹的人岂可错过这么精采的一出好戏呢?
季眉气喘吁吁地奔上了六楼,心灵深处一直过响著一个尖锐的呼喊声: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然而,当她看见围在手术室外头那一群熟悉的面孔,她的脑中轰然大响,一阵晕眩猛烈地袭来,她虚弱得几乎无法抬起铅重的步履——
脆弱的泪珠已经慢慢地在眼圈内漫开,殷太太眼尖一下子就看见她了,她立刻上前含泪地握住季眉冰玲的小手,语声哽咽地说:
“小眉,你一定要救救他——他是为了你——才会发生车祸的。”
季刚和季太太、汪敬成也簇拥上来。“是啊!小眉,听说他喝了不少的酒,想藉酒壮胆来我们家找你解释。”季刚低声补充说。
季眉听得热泪盈眶。“他,他现在怎样了?”她颤声说。
“还在手术中,他的伤势不轻,流了很多的血……他一路上还一直迷迷糊糊地叫著你的名字。”汪敬成面色凝重的告诉她,一面还悄悄地向殷太太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殷太太接到暗号,立刻拿著手绢捂著嘴巴低低地哭了起来。“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允帆——让他度过险关,我们殷家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独生子啊!”
殷太太的悲泣让季眉胸口一痛,热泪倏地夺眶而出,她无尽酸楚地拥著殷太太。“伯母,他一定会熬过去,一定不会有事的。”
殷太太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你瞧你,跟允帆闹别扭,连我这个婆婆也不肯认了,立刻把妈给改成伯母,听得我的心都痛了,小眉,你的心真是铁打的,允帆他纵有不是的地方,你不看僧面,多少也看在我这个做婆婆的佛面上,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你知道吗?这十几天来他一直郁郁不乐,每天都藉酒浇愁的,如果他命大能逃过此劫,可是他失去了你,他一定会活得很痛苦,他亲口对我说过,这十几天来他好像在地狱中一般,生不如死。”
季眉心头一酸,眼泪像破闸而出的潮水般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倒在季太太及时伸出的臂弯里哭得像个泪人儿。
殷太太看在眼里,心情十分复杂,有感动,也有一丝淡淡的愧意。
就在他们这些奉派而来的“临时演员”被季眉伤心欲绝的泪和悲痛震慑得不知所措时,手术室的门开了,负责“操刀”的曹医生一脸凝重的走出了来,看到季眉泪痕狼藉的模样,他楞了一下,差点演出穿帮,幸好季刚机伶地走向前抓住他的手。“曹医生,我妹夫他情况如何?”
曹医生立刻拉长脸,面有难色地扫了季眉那凝聚著焦虑、紧张的脸庞一眼,他暗暗咬咬牙。“不、不太乐观,他出血过多,而且脾脏破裂,心脏有衰竭的现象——”
季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在众人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她闪电地冲进了手术室。
曹医生大惊失色,正准备跟著进去,却被季刚和汪敬成有默契的双双架开。“曹医生,谢谢你卖力的演出,现在剧情正进入白热化的高潮阶段,我们这些好管闲事的闲杂人等应该赶快出场,不要再瞎搅和了,你说是吗?”汪敬成笑嘻嘻的对他说。
“我——”曹医生的话又被季刚一阵抢白打断了。“曹医生,你喝不喝酒?我请你喝啤酒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