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枕靠在高背的长沙发里,吐了一口烟雾,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冷晏妮那张陌生还似相识的脸孔弄得心绪紊乱、六神无主呢?
他干涩的捺熄了烟蒂,讥笑自己“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无聊和神经质。
正准备起身到厨房为自己冲泡一杯咖啡时,书房的门扉被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正是上夜班回来,一脸春风的季眉。“哥,你怎么还没睡?”
他早听见殷允帆汽车熄火的声响。他转过身来正准备取笑季眉和殷允帆情意缠绵的磨蹭时,倏地,季眉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庞夺去他脸上的笑容,他如遭电击般被钉在原地,表情灰白而僵硬。
“哥,你怎么了?”他呆若木鸡的反常举措,令季眉错愕地张大了眼睛。
季刚的太阳穴隐隐抽痛著,他的神经在对他发出刺耳的尖叫,一份窒息而昏眩虚软的感觉对他当头罩来。
天啊!这不是真的,天下会有这么残酷而巧合的玩笑吗?
他惊惶震动得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无措。
“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梦安姊吵架了?”季眉焦灼地拍拍他的手臂。
季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哦,我役事,你上了一天班累了吧!跋快去洗澡,早点睡觉。”他听见自己出奇高昂而紧张的声音。
季眉脸上的疑虑更深了。“哥,你确定你没事吗?”她觉得季刚方才见到她的反应实在奇怪得令人费解,那种表情彷佛见到鬼一般!
“我没事,你不要多疑,听话,先去洗澡,有事我们明天早上再说。”
季眉深思地望著他那忽晴忽雨的脸,蠕动著唇,犹豫了一下,终于勉为其难的接受他的解释,打开书房的门返回自己的卧室。
一等季眉离开,季刚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耗尽了,他脸色惨白地跌坐在沙发椅内,有好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
窗外月色朦胧,飘散著一份深秋的寒意。
冷晏妮枕在楚石的怀里,慵懒明媚的脸上有一份欲言又止的踌躇。
楚石细细研读她那深思的表情。“你有心事?知秋?”
玲晏妮沉吟了一下,星眸半掩,悄声的说:
“前天下午梦安带著她的男朋友来席梦酒吧找我。”
楚石搂著她的臂膀突然僵硬了。“哦?她找你做什么?”
冷晏妮抬眼凝注著他那生硬的表情。“你说呢?知女莫若父,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她的用意。”
楚石眉举拉拢了。“这孩子——她以为她在干什么?自作聪明乱点鸳鸯谱!”俯下头,他惊愕瞥见冷晏妮脸上的笑容。“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冷晏妮无尽风情地瞅著他。“我为什么不能笑,你把她教养得这么好,美丽、热诚而又能言善道。”她的眼睛倏地蒙上一层迷蒙的水光。“哦!楚石,我好爱她,她长得像你,脾气却跟我一样,敢爱敢恨,好恶鲜明——”
“是吗?!”楚石动容的望著她。“你有那么凶恶而叛逆吗?我记得你一直是热情而善解人意的,而梦安——她被我惯怀了,为了你的事,我打了她一巴掌,她跟我冷战到现在,一直不肯和我同桌吃饭,也不肯跟我说话。”
“很像我是不是?”她泪眼蒙蒙地绽出一丝复杂而带著母性骄傲的微笑。“当年,为了和你厮守在一起,我不惜舍弃名分,我爸爸他气得把我抓回去,软硬兼施地威胁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而我倔强得不肯屈服,连续好几天都用沉默和绝食来表达我的决心和抗议,他拿固执的我没辙,只好成全我们的爱情了。”
楚石也被往事勾起了无限柔情,他酸楚地频频以吻来表示他的怜惜。“是我——我拖累了你,你本是名门千金,容貌出众。又有一身的才情,大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跟著我这个一无专长又有妻室的教书匠实在是委屈了你——”
冷晏妮轻轻捂住他的唇。“别这样说,一切都是缘,也许——我们前生结下了这份好事多磨的情缘,我注定要做你的妾,注定要用这样纵然灰灭、粉身碎骨也无悔的方式来圆这份相续的情债。”
“是我欠你太多。”楚石捧住她的双颊,无尽心疼的深深凝注著她,迷蒙的眼光里诉说著太多太多心灵的语言。
贴著他,那份无怨无悔的多情揉痛了楚石悸动的心。“知秋?”他暗哑的喊著她的名字。
“嗯!”她轻轻拨弄他的一头浓发,眼睛如诗如梦,像沉浸在秋天湖滨里的晨雾一般。
“你忘了送我生日礼物。”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接你回楚家,让你做我的妻子,做梦安的妈。”他沙哑的说。
热浪迅速淹没了冷晏妮的视线,她感动地紧紧揽下楚石,悲喜交织地献上自己的唇。
楚石死命地拥著她,双唇灼热而缠绕地衔住她的唇,沿著白哲的颈项一路印上细雨缤纷的吻。
“答应我——”他痛楚的声音和灼热的呼吸绞痛了玲晏妮的心,让她霎时柔肠百转,让疯狂的泪意梗住了所有的话语。.
“答应我——”楚石心痛地捧住她的脸。“别让我再夹在你和梦安之间饱受这样非人的折磨了,听到她无知而尖刻的批评你,我的心都在滴血,你知道吗?”
一颗晶莹的泪光从冷晏妮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她震颤莫名地把脸埋在楚石窒息般的拥抱里,整个人都浸婬在一份酸酸楚楚的激情里。“我——我会回来的,真的,等我找到梦思之后,我快有她的讯息了。”
“真的——”狂喜写在楚石不敢置信的脸上。
冷晏妮噙著泪点点头。“是真的,靖远正在帮我们找寻她的下落,看起来似乎颇有进展——”
“太好了——”楚石激动地紧紧拥住她。“太好了,我们一家四口终于可以团圆了。”
冷晏妮瞅著他那泪光闪烁却笑意不住的脸,胸口闪过一份忘形而酸痛的悸动,抚著他那刻著岁月痕迹的鱼尾纹,泪眼婆娑地提出一项请求。“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尽量善待优里,不要伤害她。”
“你——”楚石震惊地变了脸色。
“怜她一片痴情意,楚石,不要伤她太深,将心比心,我能了解她心中的痛苦,真的——”她深探的瞅著他。“当年含恨和你分开,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所以,不要对她太残忍,毕竟她只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你,爱得不能自拔,就跟当年的我一样——”她干涩地叹了一口气。“只是,她缺乏我的幸运而已——”
“知秋,你——”
“答应我。”她温存而坚定地瞅著他。
楚石胸口突然拢上一股阴霾而异样的沉重感,望著冷晏妮眼底那份不容转圜的坚韧神色,他发出一声沉闷而无奈的叹息:
“好吧!我答应你。”他在心中悄悄补上“尽量”两个字。
☆
季刚带著一份复杂的心情跨进寰宇杂志社。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握著一份才从大陆转至香港取得的资料,百味杂陈而烦躁地燃起一根烟。
他吸了一口烟,再度抽出那张他不知已经反反覆覆看过几百遍略显泛黄的拷贝相片。
一股酸涩复杂的感觉席卷而至,他颤悸地把相片背对著他扔在桌上。好像那张相片会咬人似的。
怎么办?他该如何来应付这全盘走样的局面,他该如何置身事外,当他发现自己早已陷人一片夹杂不清的混乱情势时,他郁闷地重重吸了一口烟,脑海中蓦然的浮现梦安那张秀逸清灵的脸,他的心一阵紧缩,接著,季眉那张明艳动人的容颜涌了上来,他全身紧绷,血液似乎都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