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一个礼拜的试练期,首度入列在工作岗位上,那种踏实感让童葭屿一度想哭,却又觉得有这种反应太过白痴。
她知道其他女同事在侧目偷瞄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想确定她何以没被牟大千金的“非人教”给吓得落荒而逃,更想用眼睛验收这训练后的成果。
开玩笑!她现在可是个名副其实的OL,除了上妆技巧尚未熟练以外,其余的样样OK!
反正就是抬头挺胸、坐有坐姿、站有站姿、保持微笑、说话得体有礼,当作自己被鬼附身,别去管做这些事有多么丢脸!经过了那些魔鬼操课,她已有相当的自信扮演好总机接待的角色。
好强的她,从来就不认为自己会被任何事击倒,何况是当一名花瓶。
扬起下巴,剪裁合身的薄荷绿无袖上衣搭着乳白色窄裙,淡淡的妆容神采奕奕,削薄的短发俏丽自然,把她身上原有的中性特质掩饰至最低处。
一板一眼的直着腰杆微微行礼,抬起头,她递出一抹可人笑容。
“先生您好,有任何需要服务的地方吗?”
站在柜台前的,是一个方形脸、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手上抱着一个肿胀的公事包,看来气喘吁吁。
“我是金升通信的人,和海外开发部的陈经理有约。”
“好的。”和所有人一样挂着亲切微笑的童葭屿,从容不迫地敲打两下桌上的键盘。“您是金升的吴先生是吗?”
“唉,对,”他急忙点头,憨厚的模样有些蹩脚。“不过我和陈经理约的是下午两点钟,我迟到了……”
“没关系,请您跟我来,陈经理特别交代,三点前都等着吴先生大驾光临。”走出亮黑色的大理石柜台,童葭屿颔首带领着他步进电梯。
“谢谢你、谢谢你!”吴先生一边擦汗一边跟着。
“哪里,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按下十楼按钮,童葭屿依旧笑容可掬,天知道她的心里在骂三字经。她知道除了厕所和员工休息室,她都非得戴着这副假惺惺的面具不可。
然而持她一走,旁边三个值班的女同事不约而同地低嚷起来:
“我的观音菩萨呀,简直判若两人,你们有没瞧见她说话的表情和走路的姿势,我真不得不佩服起牟大千金的功力了!”连纾葶傻眼地撞僮身侧人的手肘,无法把这个童葭屿与那个举止粗野、话声尖锐的男人婆连贯在一起。
尚在惊疑中显得恍惚的郑雅琪被她这么一撞,顿时清醒不少。
“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到牟大千金的本事,先前那些被她操过的人大多待不了几天,没想到这个童葭屿这么能撑。”她也禁不住啧啧称奇,望了先前一直不看好的好友卢琴一眼:“你觉得呢?”
“是很了不得,想不到这样的男人婆,牟大千金也能把她改造得这么成功,的确令人佩服。”尽避不愿附和,但事已成局、尘埃落定,卢琴也不得不对童葭屿刮目相看。“最重要的是,她能熬得过来。”平板语气里隐约透露着一分欣赏。
“不过,有件事你们听说过没?”郑雅琪突然神经兮兮地压低音量。
“是不是关于‘闪电财团’的董事长林鼎觉,愿意把独家采访权交给咱们阳威那件事?”连纾葶忙问。
“就是这事儿,我怎么猜都情不透,这个童葭屿哪来这么大的影响力,居然可以间接促成这事。”她匪夷所思地歪着脑袋。
“或许就如上头在传的,她和林鼎觉的儿子有一腿。”虽然不大厚道,但连纾葶还是说了。
“那天,采访部经理不是亲自跑来找她吗?两人不晓得谈了什么,只知道她斩钉截铁拒绝了庄经理,但后来这case就OK了说,蛮神奇的就是,谁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郑雅琪像个小报记者似的拿起笔杆敲击桌面。
“你可愈来愈八卦了。”卢琴颇不以为然地白她一眼。
“你不觉得好奇吗?”
“好奇?我好奇的事可多了,业务部不也有个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小杂草叫曾珊曼来着?编辑部还有一个脾气坏得无人能敌的李晴漾,这些女人近来也是一堆八卦,哪一天说不定轮到咱们被传来传去。”
“应该不会吧?我只是一个很安分的小花瓶而已。”郑雅琪缩缩脖子,正好电话响起,她赶忙接起。“阳威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也在这时,牟芊晶自电梯里走出来,踩着珍珠粉红色高跟鞋缓缓来到柜台,一见是她,其余人强自镇定地返回工作岗位。
“她人呢?”
“你指童葭屿吗?她带客人上楼会客。”连纾葶很快地回答。
“她今天表现得还好吗?”锐利明眸朝三人掠过,咖啡色卷翘的睫羽让她的眼睛变大不少,盘起的时髦发髻没有一根不合群的发丝向外伸张,不论何时何地看到她,她永远都是这副一丝不苟的模样。
“有咱们牟大姐的教,不用说,她的表现当然是好极了。”放下电话的郑雅琪狗腿谄媚地说。“那就好。”她十分满意地点头。
“对了,牟大姐,你是怎么改变这个男人婆的呀?”按捺不住心底疑惑,连纾葶鼓起勇气问道。
“呵……呵呵呵……”牟芊晶完全不隐瞒心里的洋洋得意与骄傲,举起白女敕手背微遮着唇。“这可是我的独家秘密武器,怎么可以告诉你们呢?”说罢便扭着水蛇般的腰身离开。
表情呆滞的三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陷入迷惘的困境里。
第六章
夜色迷蒙得寥无星子相伴,寂静中透着凉风徐徐,未开空调的偌大房里独留一盏晕黄灯光。
“少爷,您睡了吗?”
敲完门,管家怀叔在门外轻喊两声,甫回过神的林擎元收起搁在膝盖上的英文杂志,顺势说了句:
“还没,你进来吧。”从骆驼色的皮椅上站起,过长的头发接近肩膀,墨蓝色的衬衫尖型的领口半竖直半萎靡,散漫着一种颓废的味道。
戴着副老花眼镜的怀叔敞开大门,推着一台铝制的餐车入内,上头摆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清粥和几盘小菜,旁边还有一杯热牛女乃。
“夫人看到您房里电灯还亮着,所以特地吩咐厨房弄些消夜给您垫垫胃,好帮助晚间睡眠。”
“啊!”他诧异地掀起眉梢。“她几时回国的?”
将餐车停在起居室的座椅边,怀叔毕恭毕敬地回答:“夫人搭晚班飞机回来的,大概十一点的时候。”
“怎么没叫我一声?”他不解地问。走到怀叔身侧,拿起宝蓝色的马克杯,香浓芳醇的牛女乃味儿舒展了身心的疲惫。他喝了一小口,有点烫舌,但他就喜欢喝会烫舌的牛女乃,冰的温的凉的一概视为拒绝往来户。
“呃……因为少爷交代过那段时间不要打扰您,所以……”
“啊,”他这才后知后觉的记起,略为浮肿的眼眸已有血丝充斥。“对不起,我一时忘了。”
“不碍事的。”怀叔露出安抚的一笑。“夫人这次会待上一礼拜,少爷有好多天可以和夫人聚聚。”
“是啊,她一天到晚往外跑,想和她好好吃顿饭都快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他苦笑着搁回马克杯,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
“少爷不吃点粥吗?”
“不了,这杯牛女乃够我饱的。”
停顿一下,眉头稍蹙的怀叔忍不住必心问道:“少爷近来看来闷闷不乐的,您没事吧?我和老爷都很担心呢。”
“我没事,只是比较容易累而已,这阵子受伤没办法出去多走走,待在家里总是有点闷。”